家常便饭

    东正推开门，边脱鞋边冲屋里喊：“我回来了。”

  “还好半个小时才开饭。”彩萍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把炒土豆端了出来放在客厅的小桌子上。

  “哦。”东正走进客厅，把衣服扔到椅子上，伸手抓了个土豆块就往嘴里塞。

  “我说你啊，都不洗手就这样吃，多不干净啊。”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彩萍忍不住笑了，摇了摇头，转身又走进厨房忙碌起来。

  “对了，那个钟都坏了几天了，你怎么老是忘记拿去修啊？才三十多岁的人就害了健忘症。”彩萍往锅里边倒油边说。

  “哦。明天修。”东正打开了电视机，坐到那把靠墙的椅子上，燃了根烟。

  “你这话都说了好几遍了，明天明天，永远都有明天！”厨房里慢慢飘出鱼香味。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我在听。”东正咂咂嘴。

  “对了，我今天上班的时候看见一个楼盘销售的广告，觉得还不错。我们差不多也该买套房了吧，老是这么租着也不是办法。”

  “现在住得不是挺好吗？租的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叫租的有什么不好？你有没有为以后想想啊，再过一年两年，有了孩子，就这破地方，你让他睡哪？这地方又潮又旧，天花板的灰都掉了好几块了，我晚上进门还差点被一块给砸了。反正我是快要待不下去了！”

    东正把烟蒂往可乐罐里一丢，挺了挺身子，随手换了个频道。

    彩萍擦了擦手，脱下围裙，把一盘鱼和碗筷一起拿了出来。东正见她出来了，就起身走到水池旁洗手。

    彩萍在椅子上坐下，把没熄灭的烟蒂按灭，叹了口气：“老是抽烟，一包一包几十几十地抽，你要是省下这份钱，我们的首付早就有底了...”

    东正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碗盛了一碗饭放到彩萍面前，又拿起另一个碗装了一碗饭，就动起了筷子：“这鱼挺好吃。”然后他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也许是太饿，也许是想逃离这饭桌，逃离她的声音，他吃得越来越快，终于一不小心呛到了。彩萍皱着眉放下筷子，伸手帮他拍背，责备道：“吃个饭也不好好吃，又没人和你抢。你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吃得太快会呛到吗？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眉毛皱得都快掉了。哦...我算是明白了，你吃得这么快是不想听我唠叨是吧。这么说还怪我了？”东正停止咳嗽，彩萍也收回手。

  “我唠叨你几句怎么了，你看看你们单位的张六封，和你一起进的公司，同样是在公司混了两年了，人家怎么就当了部长，你呢？你还是小职员，我说你自己也不想想？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你知不知道，前天初中同学会，女同学都说她们老公混得怎么怎么好，男同学都说自己混得多好，我就在一旁干咽啤酒，连个像样的词我都找不到来形容你。还有...”

  “你有完没完？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碍着你什么事了？”东正喝了几口水终于觉得舒服了一点，瞪着彩萍提高了音量说。

  “说你几句就不高兴了，还摆起脸色来，难怪你混的这么差，我说呢？过年过节的，我们礼也是照送的，科长部长的生日会我们也是一次不落后于别人的。我看这些钱都白砸了，花了这么多钱买的礼品就靠你这一张臭脸就全搞砸了吧？又不高兴？！你还想教育我做人不正直，专走歪门邪道？好好好，那你就把业绩给我搞上去啊，你月月业绩第一我就不信你们科长看不见！不爱惜人才！不提拔你！既然你业绩上不去你还在这装什么正经，难道你想几十年都当这种小职员吗？每天挤公交，挤地铁，你就不想有辆车？等将来有了孩子，孩子上学的费用，家里的生活费，你觉得就你的工资够用吗？就算加上我的，够用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你说得轻巧。是是是，我是很没用，我一无是处，行了吧？你怎么不说你自己，高跟鞋一堆还整天买高跟鞋，吃泡面省下来的钱你也非得买几条裙子穿那么几天然后塞到衣柜里才痛快。我想换条领带的时候你倒是劝我别换。我每天辛苦工作，回家还得看你的脸色，我一张臭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脸！~”

  “我吃完了！”东正把筷子一摔，起身离席，快步走到阳台上。

    阳台上，透过生锈的防盗网可以看见破巷里闪烁的路灯。楼下的杂货铺晃着昏黄的灯，可以看见开店的老大爷躺在在摇椅上看着那早已看不清画面的电视机。东正点了根烟，深吸一口，闭上眼，慢慢呼出烟雾。风马上把它吹散。风，也打在东正脸上。

    他想起了以前。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刚来这座城市，她和他一起憧憬着以后的生活。那时候他比现在更穷一点，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但是她说没关系，未来是要两个人来撑起来的，这只是开始，她还鼓励他别灰心。在那些天天吃馒头，吃泡面的日子里，他确实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他相信，只要肯努力，就可以到达幸福的彼岸。她说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偶尔工作得意的时候，他们就会下馆子，一起去吃一碗牛肉面。他们还喜欢散步到公园里，坐在河堤旁的长椅上吹着时冷时热的风，互相抱怨上司，抱怨同事，然后把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记得她会因为他忘记了她的生日而闹别扭，会在逛街的时候缠着他买路边的小挂饰...

  “哗啦啦...哗啦啦”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东正拉回了现实。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您好，哪位？小王？哦，有空啊。什么？整理一份紧急文件？可是……好吧，我知道了……不客气。”听着电话那头的免提提示音，东正叹了口气，木着脸走进客厅从包里拿出新买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彩萍洗好碗，暼了眼正在收邮件的东正，冷笑，走进房间，用力把门一摔。

  “砰！”东正一怔，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点开邮件。

    ………

    终于整理完了，东正伸了个大懒腰，靠在椅背上。他觉得浑身酸痛，也不知整理了多久了。他疲惫地揉揉脸，掏出烟盒，送到嘴边，咬起一根香烟，熟练地点上，然后把打火机扔到桌子上。

    彩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早已换上了一身睡衣。“喂，十一点了，要不要给你做碗面？”看见东正瘫在椅子上，她冷冷地问。

    “嗯。”

      看着她走进厨房的身影，东正笑了。随即又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嘴里的烟。

写于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