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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七十四回文本欣赏

《红楼梦》七十四回文本欣赏

作者: 水乡醉客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22:08 被阅读41次

回目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正文(略去)……

《红楼梦》七十四回文本欣赏

根据《红楼梦》的章回习惯,第七十四回的开头就是第七十三回的结尾,真正的七十四回应该“从一语未了,人报:‘太太来了’”开始的。

前回是邢夫人从傻大姐的手中哄取了“十锦如意”香袋,猜度此物定与媳妇王熙凤有关,因长期以来邢夫人对贾琏夫妻俩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因此想借此机会压压王熙凤的风头,同时也因凤姐是王夫人的侄女,凤姐出丑也可以让王夫人难受,可谓一箭双雕,整整她们两个。

香囊是邢夫人派老妈子王宝善家的送来的,当这个画着男女春宫图的香袋放在王夫人面前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十分吃惊,我们应该知道,王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在男女情事方面特别敏感,金钏儿的死就是因为王夫人的过激处理手段。当然,面对这个香袋,她的意识中还没有想得太复杂,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这大观园里的少男少女还是干净的,所以她也像邢夫人一样,认定是贾琏从外面带回来的,是王熙凤不小心丢失的。

王夫人之所以非常担心这件事,还因为此物是大太太邢夫人交来的,这里明显的是压力,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不是你们姑侄俩在管事吗,看你们怎么处理此事!”

王熙凤心里没有任何防备,“凤姐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哪里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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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画有男女性爱的香袋,在今人看来实在不会当会事,但是在《红楼梦》那个年代,这却是非常了不得的事了,因为这是男女最私密的授受,只能放在最贴身的地方,不得外见。更主要的这个“十锦如意香袋”一点也不雅,属于那种太俗的东西,像贾家这样的书香人家的子女身边藏这种粗俗的东西,一旦传出去,不只是笑话那么简单,严重地影响声誉,更甚的是会影响仕途。

王夫人是泪如雨下,不问青红皂白,当头一棒,似乎已经肯定这个东西就是王熙凤遗失的。“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这就是问罪的口气。

作为晚辈的凤姐,心里既惊又冤,她实在委屈,“凤姐听得,也更了颜色”,这应该是从惊奇而变得镇静了,她心里没有鬼,她理直气壮:“太太怎知是我的?”

对啊,大观园中有几百号人呢,凭啥认定这个就是我王熙凤的呢?没道理啊!

但是王夫人的思路并没有改变,她还是认准了这是凤姐的:“自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玩意儿年轻人儿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

不但分析了她的判断,还强调了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倘若丫头们捡着,你姊妹看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捡着,拿出去说是园内捡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这已经是严肃的批评了,凤姐听了是又愧又急,但王熙凤毕竟不会认这个事的,因为她确实与这件丑事无关,她详细地述明了道理,无可辩驳地说明,这个东西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我的。

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大近情理。这才承认她原来只是用话激她的,王夫人只是想让王熙凤帮助想办法处理这件事。

王熙凤当然聪明,处理这件事她的意见是冷静处理,并不要太急于求成。

“太太快别生气,若被众人觉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且平心静气,暗暗访察,才得确实。纵然访不着,外人也不能知道。这叫作‘胳膊折在袖内’。”

依照凤姐的意见,就是派几个老婆子暗访,发现端貌再处理。

但是事情发展并不随王熙凤的原意,这是因为这里还有大太太邢夫人的作用在里面,更重要的是哪些被宝玉称为死鱼眼珠的老妈子们兴风作浪,公报私仇,使一件小事不断地演变,终于演化成一场不小的风波。

在这一回中,贾家的几个老妈子的卑劣人性得到了充分的演示。

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这是王夫人的陪房,还嫌人手不够,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这个女人就是抄检大观园的罪魁祸首,她就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宝善家的,这是一个丑角,也是一个自取其辱的可悲小人。

王善保家的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寻他们的事故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以为得了把柄。又听见王夫人委托他,正撞在心坎上,说:“这个容易。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

是她在王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告了睛雯的状,使睛雯被赶出大观园,进而夭亡,这是后话。

抄检大观园不是凤姐的意思,是王宝善家的唯恐天下不乱,在王夫人面前献的计,她是最希望查出事来,她要看着宝玉房里,黛玉房里,甚至探春、惜春房里的丫头们出丑。当然这是一个极愚蠢的妇人,她愚蠢到没有想到她的外孙女书棋也是这大观园中的侍女,而且是迎春的大丫头,她甚至连通知她一声,让她早作准备也没有想到,真是愚蠢之极!

抄检大观园是搞突然袭击的,“至晚饭后,贾母安寝了,宝钗等入园时,王善保家的便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下蜡烛、灯油等物。”

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袭人是第一个自觉被搜的人,非常冷静,配合。但晴雯因为受了王夫人的教训,心里有气,借机发泄:“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这里把晴雯的刚烈性格描写得淋漓尽致。

宝玉房里一无所获,第二站潇湘馆,同样是没有收获,而且比较明显地感觉到,王熙凤有关心林黛玉的一面,这是真心的。

抄检队没有查抄薛宝钗,这一直被认为是王熙凤的欺软怕硬,或者是私心相护,我却不这样认为,宝钗是借居于大观园的客人,于情于礼都不应该查她,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等事不是善事,传扬出去有失面子,所以不查薛宝钗合情合理。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抄检队终于遇到了一个狠角色——贾探春。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

探春是早有准备的,她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

一时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鬟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

王熙凤当然知道探春的厉害了,更何况这抄检的事不是光明正大的事,闹大了对自己不利,所以王熙凤赶紧息事宁人,想赶紧脱身,但是偏偏有不识时务的蠢货会自寻羞辱,这个人又是王宝善家的!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他自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的陪房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今见探春如此,他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献好。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凤姐自知老妈子做事出格赶紧阻止,然只听“啪”的一声,王善保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抄检队十分狼狈地离开了探春处,又查抄了李纨处(注意,李纨是贾政的大儿媳妇,但由于没有势力,人又低调,所以也被耍弄),当然是走过场的事。

接下来是抄惜春住处,惜春是贾府四春中最小的一个,此时大概只有十一二岁,是一个喜欢清净,性格冷漠的人。她的大丫头是入画,因她是宁府贾珍的妹妹,所以她的丫头也属于宁府的。

但是:“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

这是一个丫头不应该有的东西,入画当然吓得脸也黄了,面对喝问,她只得哭诉,这是她哥哥的东西,是东府珍大爷赠的。作为主人的惜春理当为入画稍作辩护,因为这个事只要求个证就可以了结的,王熙的口气也有所缓和,可以不追责的,但是惜春的话却是冷漠到了极点,不留一丝情面,比去探春来,做她的丫头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惜春胆小,见了这个,也害怕说:“我竟不知道,这还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带他出去打罢,我听不惯的。”

入画哭着苦求,凤姐也手下留情,认为如果是事实,这次可以饶了她,下次万万不可,但是惜春却是落井下石,心狠手辣。

惜春道:“嫂子别饶他这次方可,这里人多,若不拿一个作法,那些大的听见了,又不知怎样呢。嫂子若饶他,我也不依。”

凤姐妥妥地处理了入画,离开惜春处,下一站便是迎春。

迎春,人称“二木头”,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女子,在抄检大观园这一件事中,她的性格暴露无余。

迎春的大丫头司棋是王宝善家的外孙女儿,所以王熙凤要格外“关照”了,因为此次抄检的始作蛹者便是邢夫人以及她的陪嫁奴才王宝善家的,如果书棋这里有所发现那意味着什么呢,王熙凤的心里正思忖着呢。

尽管王宝善家的想掩饰过去,但是周瑞家的也不是善辈,才要盖箱时,周瑞家的道:“且住,这是什么?”说着,便伸手掣出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一总递与凤姐。

原形毕露,一切都水落石出,王熙凤的目标已经找到,结果是王宝善家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义之人必有报应,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王善保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错儿,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孙女儿,又气又臊。周瑞家的等四人又都问着他:“你老可听见了?明明白白,再没的话说了。如今据你老人家,该怎么样?”这王善保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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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

写完抄检之事,紧接着就写凤姐之病:

拿了赃证回来,且自安歇,等待明日料理谁知到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头又发晕,遂撑不住。

说明凤姐是带病在做事,她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王熙凤是执迷不悟的,但作者却看得真切,故意写她的病,想到她因此病而不久于世,这又将是何等深意呢。

这一回的结尾是惜春与尤氏的一段激烈的对话。

才要望候众姊妹们去,忽见惜春遣人来请,尤氏遂到了他房中来。惜春便将昨晚之事细细告诉与尤氏,又命将入画的东西一概要来与尤氏过目。尤氏道:“实是你哥哥赏他哥哥的,只是不该私自传送,如今官盐竟成了私盐了。”因骂入画:“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惜春道:“你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这些姊妹,独我的丫头这样没脸,我如何去见人!昨儿我立逼着凤姐姐带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边的人,凤姐姐不带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过去,嫂子来的恰好,快带了他去。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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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画苦苦哀求,但惜春却是铁了心,要尤氏把入画带走,决绝无情。尤氏与奶娘替入画求情,而惜春更是口出恶语:“”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她要与宁府断了关系,这种决绝让尤氏感到十分愤怒。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的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姐,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得这惜春的心地冷漠到了何等的地步,为惜春的出家为尼打下了伏笔。

《红楼梦》第七十四回,重点写了抄检大观园,但作者的写作意图就是展开众生相,把贾家三姐妹的人性充分展开,把贾府的那些仗势欺人的老妈子也来个大暴露,当然更展现了贾府权利的内斗。抄检大观园是贾府抄家的预示,也是贾家将败的警示。用贾探春之言是:“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呢!”

贾家之败是有其内因的,贾府之中已经没有正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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