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原名甄英莲(谐音“真应怜”),又说甄英菊(真应该照应全局)。作为《红楼梦》中第一个出场的女儿,她的身世命运不仅让人可悲可叹,同时亦是红楼女儿们“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一个缩影。
其家中虽不似贾史王薛之富贵,亦是姑苏一望族。其父甄士隐是神仙一流人品,英莲在父母上下的静心呵护下一天天成长起来。然而老天却没有给甄英莲一个官宦小姐的结局。“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一切都在她三岁那年发生了变化,也注定了她悲惨的一生。
癞头和尚给其的定语让人读来心痛,却准确地概括了其一生“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一场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意外,将英莲和整个甄家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父母,家乡自此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记忆。
有时,我们抱怨命运的荒诞和老天的不长眼睛,让正直厚道的甄士隐骨肉分离,家破人亡,而为人虚伪奸诈、忘恩负义的贾雨村却小人得志,平步青云。
英莲再次出现在读者的视线是在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书中将时间一晃过了七八年,而我们可以想象在人贩子手中的英莲是如何地度日如年。
冯公子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这个为了她“立誓一再不接交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的痴情汉让她自叹:“我今日罪孽可满了”。如果可能,她和冯公子亦可以幸福快乐地做一对平凡夫妻。
然而命运再次愚弄了这个可怜的姑娘。如果被冯公子看上是一种幸运,那么被薛蟠看上则是一种灾难。薛霸王的出现打死了冯公子,也打死了英莲最后的幸福。
英莲面对薛蟠的强势,表现出了自己的反抗,她被“生拖死拽”地拖去,“如今也不知死活”。而她的反抗之于薛蟠和命运,却只是巨兽魔爪下一直奄奄一息,扑腾着翅膀的小鸟。
在这个官官相互的时代,在这个有钱有权势就可以胡作非为的时代里,冯公子和英莲都成了无辜的牺牲品。最让人心寒的便是曾受恩于英莲父亲的贾雨村,这个得势的小人非但没有帮帮这个可怜的姑娘,反而把她用作了自己讨好权贵的砝码。
英莲随着薛家进京来到了贾府,并从“英莲”便做“香菱”。而她卑微的身份却掩盖不了其光芒。她在第七回(甲戌版回合作“送宫花周瑞叹英莲”)再次出现在了读者的视野。
连在撵司棋中表现出丑恶嘴脸的周瑞家的,都不禁赞叹“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对于刘心武先生所谓的“秦学”,我并不赞同。蓉大奶奶秦可卿,我更愿意相信原书中所说,只是个养育堂捡来的弃儿。容貌相似的可卿和香菱,命运却来了个彻底的颠倒。本是弃婴的可卿成了显赫的蓉大奶奶,而本是养尊处优、官宦小姐的香菱却骨肉分离,成了他人的丫头、侍妾。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父母何人。
抛开对薛姨妈的成见,至少她在对香菱一事上表现出了“伯乐相马”的高见,“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他不上呢”。脂砚斋对此批录让人心痛,“又何尝不是主子姑娘”。是的,她何尝不是个主子姑娘呢,就像再多的尘埃也埋没不了灰姑娘的容颜。
可是等待她的却不是灰姑娘的童话故事,即便明堂正道地作了妾,在封建妾滕制度下,她在薛家仍然过着半主半仆的生活。而举止行为与其相差甚远,视女人如玩具的薛蟠,带给她不过是半个月的新鲜感。连拈花惹草的贾琏都为其不平,“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香菱对薛蟠更多的只是一种畏惧和服从,她尽着自己作为侍妾和女仆的义务,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大观园以及里面的姐妹们,可能是香菱生活里唯一的亮色了。黛玉和她一起聊天,讨论刺绣,教她作诗,宝玉替她解围,邀她参加“寿怡红群芳的夜宴”,宝钗圆了她住进大观园的梦想……这个可爱的姑娘为诗而痴狂,和小丫头们斗花草,翻斗……
如果没有夏金桂,或是薛蟠娶了任何一个贤惠的老婆,香菱的日子也许就这样小心翼翼、平静地过下去。
对于到来的夏金桂,她热心地忙碌着,尽心地伺候着,天真地想着园中又多了一个会作诗的姐妹,自己服侍薛蟠的重担可以减轻些。
而这个河东狮吼,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的薛大奶奶,却将香菱的命运推向低谷。她在金桂的挑唆、薛蟠的无情无义和暴打下,“内外折挫不堪,竟酿干血之症”。那一刻,她的心彻彻底底死了,对月伤悲,挑灯自叹。叹的是自己可怜又不幸福的一生,还是人生的艰难、命运的无常!
也许高鹗也不忍心香菱如此,杜撰了一个金桂害香菱不成反误性命,香被扶正、难产而死的结局。但这毕竟只是高鹗的一丝怜悯。
香菱的结局早在判词中就已经很清楚了“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况且八十回的香菱已呈现出病入膏肓之态。
写到香菱,最后脑海中呈现出一副画面:夜深人静,一个美丽的姑娘拿着一本书,在灯光下反复研读,她的脸上,漾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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