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可爱的
父亲很爱抽烟喝酒,但烟抽得少,酒也喝得少,因为我的母亲很严苛,一天只能喝一杯,这是标准,有一次父亲偷偷把杯子换大了,吃饭的时候边倒酒边抿着嘴笑,小心翼翼地生怕少倒一分一毫,那一杯的标准他势要发挥到极致,否则对不起他偷偷换的酒杯,可这些都瞒不过母亲的眼睛,母亲盯着那快要溢出来的酒杯,用嘲讽的语气说:“你快插个细子吧!”我听完噗嗤一笑,父亲也跟着憨憨地笑了,一边笑一边用嘴抿一抿酒瓶上残留的酒水,慢悠悠地盖上了瓶盖,两只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脸上的皮肤随着深深浅浅的沟壑整齐地上扬,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那牙齿如同年久失修的篱笆,东倒西歪,又黑又黄!
我的父亲是调皮的
父亲说最大的幸福就是养大了我们三个孩子,儿女双全,还附带我一个小不点,好像我是中了大奖后额外的赠品,姐姐喜欢逗我,哥哥也喜欢逗我,小时候如此,长大后亦如此,父亲对待我和哥哥姐姐有些不同,他喜欢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大手去摸我们几个孩子的头发,胳膊,脚,如同抚摸小狗一般,但是哥哥姐姐不让,每次被抚摸后就暴跳如雷,嚷着朝母亲告状,母亲只能大声的命令父亲,说你这老头子,能不能不要用你那粗糙的手摸孩子,父亲就是嘿嘿地笑,转身又过来摸我的头发,胳膊,脚,用的是手背,没有老茧却依旧粗糙,我很乖,不躲不叫,父亲摸一下就满足地转身去休息了。
下一次又是同样的招数,哥哥姐姐也还是暴跳如雷日地告状,母亲像个老师一样,永远有处理不完的纠纷!而我依然乖巧地等着父亲夸奖!
我的父亲是孤单的
去年我的爷爷去世了。奶奶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到后来只剩下二姑和我的父亲,农村里丧事隆重,又赶上冬天,大雪连降三日,父亲穿着宽大的孝服,不停地穿梭在村里的各个地方,我赶回去的时候,他总是匆匆来匆匆走,偶尔看到我在看他,从迷雾般的眼睛里挤出一丝微笑,转身又到了人群中,往来的宾客有几十人,还有一些正在赶回来的远亲,因为雪一直下,担心路滑,父亲天不亮就带着哥哥两个人拿着铁锹扫把把村里要走的路一步步扫出来,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那背影似乎因为穿了白色长袍显得更加高大。
丧事快结束的那天,哥哥和姐姐谈论了要走的事情,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办法长时间请假,我自然不必说,是要搭着姐姐家的车一起走的,晚上吃完饭,父亲看起来有些疲惫,好像眼里浸着泪花,又好像睡眠不足,眼皮完全耷拉在了眼角,眼睛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
他时常望着大家,又好像自己独自沉思,但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容不得他多休息一会儿,院子里的积雪要清理,炉子里要用的碳不够了,晚上十点,大家都回去休息了,他拿着铁锹又开始铲雪了,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佝偻着的背影和铁锹不断摩擦地面的声音,雪铲完了,碳放好了,他又独自坐在厨房,说要喝汤,可锅里并没有汤,于是,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发呆。
窗外又开始下雪,我说回去休息吧,他说不回去了,厨房暖和,母亲说父亲肯定是生气了,生气你们都要走了。但我想他心里一定有大家不能感同身受的痛楚!
我的父亲是软弱的
我的父亲很疼爱我,逢人就夸我是他的小棉袄,说将来要靠着我养老,可我偏偏在有能力照顾他的年纪就外出打工,到后来,干脆远嫁了,父亲和母亲坐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车赶来参加我的订婚仪式,席间喝了不少酒,我把他们安排在酒店房间里,休息的时候,母亲跟我拉着家常。
突然间,父亲就哭了起来,弯着腰,用双手捂住面容,就像一个小孩不小心弄丢了自己心爱的玩具,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甘!我问父亲好好的怎么哭了,他不停地抽咽,抖动着苍老的身躯抬头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说:“想不到我的宝贝竟然嫁了这么远,太远了,我想不到啊。”母亲说都六十岁的人了还哭,大好的日子就别让孩子不开心了。
我能感受到父亲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同时,自责和内疚弥漫我整个身躯,这一走,山高水长,长伴父母身侧已成奢望,小棉袄不再是小棉袄,养老也终于成了玩笑话!
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我目送着父亲进站,看着他排队,看着他安检,我站在玻璃外最接近他的地方,生怕他一转身就看不到我,我也明白,在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附着依托,一切都必须是自我承担和接受,可当父亲在上扶梯是转身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泪水,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忍住,那一刻,喉咙好像快要破裂般疼痛,可眼泪仍然似决堤的洪水。
时间是一只藏在黑暗里的温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心移,我的父亲,终于也变成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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