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老街

我出生在南方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小时候，除了村庄之外，我几乎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村庄的人逢年过节，都要去一个地方赶集，那就是十几里外的镇里，我想，镇里就是我除了村庄之外，所能了解到村庄生活之外的一个窗口。

镇里其实跟村庄差不多，都是一些残旧的老房子，不过就多了一条热闹的老街。老街离我所居住的村庄不远，也就十几里路，老街只是一条黄泥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只需五分多钟。街上的铺位不多，卖的东西也不多，但已经足够镇上的人们生活了。老街虽老，但还蛮热闹的，一到赶集的日子，镇上的人都往老街里赶，我村庄里的人们当然也不会例外。

到老街上赶集，已经成为小镇人们的一种生活了。人们有事没事，隔上三五天，没往老街上走走，总感觉到心里不舒服。一到赶集的日子里，我的母亲也不会落后，时常往老街上走走。记得以前母亲有一个布袋，是那种深蓝色的布料做成的，已经相当的陈旧了，每次去赶集，母亲就要背着布袋去，很多时候，袋子空空的去，还是空空的回来。假如遇到节日或者什么特殊的日子里，母亲或许会买回来一些肉或者粉皮，粉皮是赏给我们兄弟吃的。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兄弟总要吵着跟母亲去赶集，但母亲却很少带我们去，因为我们还小，怕走失了。等到我们大一点的时候，可以走远路了，我们就自己去老街。从我的村庄走去老街，是一条长长的土路，那时十几里在我们的眼中可是一段很长的距离了，所以我们去老街赶集的时候，总要拉上几个大一点的小孩。大人们是不晓得跟我们一起去的，因为怕我们阻碍他们办正经事。我们去老街赶集的时候，当然是走路去，那时，虽然已经有汽车了，但我们都没有钱，有时兜子里藏着几块零钱，但要用来买鞭炮或者玩具什么的，所以就不舍得乘汽车了。

去赶集的那一段路，什么地方要经过一个山坳，什么地方要经过一棵树，都被我们记得清清楚楚的，有些树皮上我们用石头在上面刮了些记号，几年了也没有变。那段土路要是到了夏天干旱的时候，路上的尘土就会被汽车碾成细粉，风一吹来，尘土飞扬，整段路都模糊了。我们那时都很调皮，走在前面的人，故意用脚去踢那些松软的土，搞得后面的人睁不开眼睛，走在后面的人当然不服气，也跑上前面去踢，这样就会掀起一路的尘土，有时候大人追在后面，就会大骂我们没有家教，我们就笑着一窝蜂的跑开了。

因为是一条黄泥街，所以老街时常也是一路的尘土，有时候一辆拖拉机经过，人们就要用毛巾捂着脸，半天也没敢拿开。虽然这样，老街边上还是卖着一些干果什么的，大人小孩看了也会凑过去买来吃，他们可不管什么泥土不泥土的，总之放在嘴里嚼得香，心里也就开心了。有时候我们跟着家里的人去赶集，看见好玩的东西，也要拉着他们的衣角，要死要活的吵着他们买。我的记忆中，老街的街头上有一间粉店，是一间老瓦房子改装成的，虽然破烂不堪，但里面的香气总那么诱人。当大人们拉着我们经过粉店的时候，就会加快脚步，怕我们吵着要吃，要知道，那时我们想吃上一碗粉，是多么的不容易。要是在赶集的时候能吃上一次粉皮，我们就很骄傲了，回来就会往全村去宣扬，似乎干了一件什么得意的大事似的，搞得没能吃上的小孩子们口水流满胸口。

老街上当然也有一些铺子，像剃头铺，打铁铺，但这些都没能吸引我们的注意。老街的尽头是一个卖肉的市场，我们很难得跟大人们一起走到那里去的，因为那时家里很少买肉，就是买的时候也不会叫上我们去。记得初中的时候，上镇里读书，经常要经过那个肉市场，早晨的时候，就会看见那些杀猪的操起刀往刚宰好的猪身上剁，那样子很吓人，鲜血淋漓的。

上了初中，学校离老街很近，开始的时候，我还时常去逛，偶尔的时候我们也会偷偷的跑出去吃一碗粉皮，特别是遇到集市的时候，我们还会拉上三五个同伴去凑热闹，但逛着逛着发现老街越逛越短了，也没什么东西可以买，终于感到老街的落后了。

初中毕业出去城里读书后，我很少再去老街了，有时坐着汽车经过老街，还会掀起一路的尘土，这时却不想下到老街那里去走走了。前些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母亲都会叫我们几兄弟去赶集，说要多去老街逛逛，凑凑热闹什么的，我们都说那地方没什么好逛的，所以也一直没有去成。至今想来，也有好几年没有逛过老街了，老街的样子应该没有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