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九月,眼前繁华的街道,稠密的人群,如故的橘子芳香。这里,二十年前,他曾是一个街头卖写的穷画手,靠着给街人画像为生。时光流转,故地重游,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的画家,和许多同道人一样,这样的日子会给他们新的灵感,生命也许会在翻上一翻。
湘桔楼的招牌依旧没变,只是牌后已是高楼林立,八所大楼已是倾轧了小街十分之一的辉光。他漫步上去,一个衣着破旧,容颜已退,满脸沧桑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树根般的双手伸向他,弯成一个奢求的形状。他浑身一颤,掏出钱来。楼里的王老板走过来,吆喝着要赶这个女人走,女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仿似早已害怕着什么。
王老板本是他的旧相识,当年的店面小伙计如今滚爬成这栋楼的大老板。听说他要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服务员热情的招待。他不经的问起这个女人,王老板唏嘘道:“那还记得当年的舒巧巧吗?她就是。”他愕然,当初名动满街的美人,灯红酒绿,人前人后,谁人不知。“她不是嫁给了街头富商贾良吗?”他问。“也许是红颜弹指老吧,你走后的十年后,贾良又和一个后生好上了。”他心思泛凉,蓦然抬头,高档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字:“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也许人生如橘吧,橘子逃不过地点,人逃不过时间吧。”他黯然说着,王老板哈哈笑着,恍如误解,也许是在感叹自己如今的成就。几杯酒下肚,王老板的话多了起来,不时说起往事,说到贾良时,赫然一赞,如今他已是文化站站长了。他的酒杯猛然停在空中,只是又想到了那个舒巧巧。
离开湘橘楼,他徘徊在街头,女人没走远,远远的看他,仿佛点动了他艺术者天性的仁慈与善良。他走过去问她,她抬着令人疼痛的双眼,似如回答,更似讲述一切曾经的烟雨楼台。他突然一震,拿出临行前带着的画像,二十年前画下的小街记忆。有她的两幅,一幅是她与贾良相依在湘橘楼前的岁月,一幅是她形单影只的幽怨诉白。“也许那时我并不懂这些画的涵义,如今我懂了。”她潸然流下泪来,感叹着:“岁月如刀,削颜如泥;刹那芳华,拈指昙花,还要遭受后生的攻击;如今苟活,既是男人的遗弃,何不是时光的暗杀。”他听得出,她还是个睿智的女人。“也许你,可以离开。”他抛出他的话,一并将那些多夜修改的画卷塞给她。她摇头,亦没接,轻轻转身,缓步离去。黄昏突来,街灯渐起,也许她终于明白,异或他此刻顿悟。
此后,湘橘街再也没有出现那个女子。
十月,他即将离开,莫名地心思泛滥;在湘橘楼前抬头,街人依旧,繁华更深,却唯独没有那个女子。忽然,他若有所思的深深叹道:“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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