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顿悟
按佛家的看法,人的修行,无论是“有为”的修行,还是“不修”之修,其性质都只不过是心灵的准备。
若要真正成佛,达到涅槃,还必须要经历一次“顿悟”。这是一种类似跃过悬崖到达彼岸的内心体验,只有经过鱼跃龙门般的一次心灵的跳跃,才能到达真如境界。
禅师们则往往把顿悟也叫“见道”。顿悟得道也就是与道“天人合一”了。
至于见道之后是什么样子的,禅师们的回答则是:“智与理冥,境与神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因为第一义如何,只有你自己的心灵才可体验,它是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一说就错。
顿悟见道之后,人就抛弃了通常意义上的知识。
因为通常意义上的知识,是认识论/知识论所说的那样,首先要有一个认识的主体——我,其次要有一个认识的客体——现象世界,主体与客体产生互动,才能产生知识。
这样的知识,是以割裂为基础形成的,只要是割裂,便不是“天人合一”,也就还没有触及到“第一义”这个最高层次。
顿悟见道之后,主体与客体重新合为一体,“我”与“现象世界”也就没有分别了,无“我”、无“现象世界”,其实连“有”“无”之分别也没有了,毕竟“有”“无”之分依然是割裂,不是“天人合一”。
前面我们所讲的无“无我”、无“无现象世界”的“想入非非”,之所以说它是很接近(而并非是)真如境界,就是因为“想入非非”依然对“第一义”有所思议有所言说,也就还是没有脱离通常意义上的知识。
第一义,需要你自己去修行、顿悟、体验才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向尔道,是第二义”。
不过,在顿悟之前,则往往需要师父的帮助。
当在心灵跃过悬崖的那一刻时,师父的帮助即使是简简单单的“一声棒喝”,对顿悟者本人也是极大的帮助。[注]
[注 这个师父当然要是一个顿悟之人,否则很容易误人子弟,毒害青年。
小说《遥远的救世主》中,五台山论道那一段,智玄大师在听完丁元英对“真经”“修行”的理解之后对他说:
“施主参禅不拘经文,靠自悟而到这个地步难能可贵。在贫僧看来,施主已踩到得道的门槛,离得道只差一步,进则净土,退则凡尘。只不过,这一步,难如登天。”
丁元英则说:“承蒙大师开示,惭愧惭愧。佛门讲求一个‘缘’字,而我与佛门之缘,踩到门槛就算尽了。不进不出,亦邪亦正,对我而言已经是恰到好处。我是几等货色,大师从那首词中便可明白。装了斯文,露了痞性,满纸一个‘嗔’字。今日前来佛门净地拜见大师,只为求一个心安。”
上面的“只差一步”,就是“顿悟”,需要师父予以帮助。
智玄大师对丁元英是颇为欣赏的,应该也有帮助之意,只不过丁元英婉拒了智玄大师。
毕竟在别人看来,外面还有小丹在等着自己。有香车美女陪伴,又可以在商界叱诧风云,还想什么顿悟得道,这不是疯就是傻嘛。
可婉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就只有丁元英自己知道了。但至少我个人认为,不是上面的“别人看来”。]
对于“顿悟”,禅师们也经常使用一个比喻——“如桶底子脱”。
就像一个装满东西的桶,当桶底突然脱落之时,桶里的所有东西便一齐掉出去了。
修禅的过程中的人,在顿悟之时,心里的种种负担也会通通没有了。
这并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谓“问题解决了”,而是原来我们看作是“问题”的问题,在顿悟之后就不再是问题了,问题本身都消失了,问题的解决也就无从谈起,问题所引发的各种心理负担也就不复存在了。
通常所说的“看开了”,只是就某些问题来讲的;
而所谓“顿悟”,是指对一切问题,都“看开了”,原来的一切“问题”已不再是问题。
## 无成之功
人在经历顿悟之后,并不能因“顿悟”而另有所得。
顿悟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新的收获,“迷则为凡,悟则为圣”,它只是把你原来的“迷”替换成了现在的“悟”。替换,并非新增。
禅宗有一句惯用语:山是山,水是水。
人在迷雾之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在修行的过程中,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但在顿悟之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禅宗还有另外一句话:骑驴觅驴。
它用来指人们妄想在现象世界之外寻求真实,或者妄想在生死轮回之外寻求涅槃。
但,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如果有的人非要说:我不听我不管我就要在顿悟之后另有所得。
这便是骑驴觅驴,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修行是个人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顿悟之后,再看世界时,一切皆佛事,处处有佛陀。
有个小故事讲:一位觉者进入寺庙,向佛身上吐痰,庙里人批评他,他却说:请告诉我,何处无菩萨?[注]
[注 当然我可不是鼓励大家在佛教景点旅行之时要向佛像吐痰,以标榜自己“顿悟”了哈。
出了门还是要服从公共规则的,不要随地吐痰。
苏东坡与佛印也有一个“心中有屎,看谁都是屎;心中有佛,看谁都是佛”的小故事,讲的也是这个道理。
没听过的请自行百度,这里就不再展开说了。]
顿悟之后,禅师依然与普通人一样,做的也都是平常的事情,该恰饭恰饭,该打工打工,该摸鱼摸鱼。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心灵的觉解(“觉”字乃万妙之源)。
普通人无明,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更有甚者,好吃懒做,贪财好色。
顿悟之人,在做平常事之时,对宇宙、人生是有觉悟、有理解的,他能觉解到做此事对于自己、社会,乃至宇宙的意义。
觉解之人,以平常心做平常事,至于所做之事成功与否,对此没有滞着、执念。
佛家所说的“心无挂碍”,便是在说这种心灵状态。
“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着衣,未曾挂着一缕丝。”
禅宗还有一句话:担水砍柴,无非妙道。
有的人便会问,既然“担水砍柴”都有妙道,对于“顿悟”之后“天人合一”无差别对待万物的觉者来说,“事父事君”就不能也有妙道在其中吗?
按禅宗思想的逻辑来推理下去,上面问题的答案是:能。事父事君也有妙道在其中。
只是禅师们并未从正面明确地回答出来。
对这个问题的明确解答,便历史地落在了新的儒家的肩膀上了。
新的儒家,即宋明道学家,主要划分为 程朱理学 与 陆王心学 二派。
本期是佛家禅宗的完结篇。那,理心二派又是如何作答的呢?请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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