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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侦探狄仁杰】还如一梦中 04

【名侦探狄仁杰】还如一梦中 04

作者: d530f348fdfc | 来源:发表于2017-06-21 00:01 被阅读0次

*涉及CP:狄白。

*《名侦探狄仁杰》的民国AU。

*人物关系大洗牌。

*不喜勿入。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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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乐门

霞飞路寸土寸金,能把店铺开在这里,诸葛王朗没少花心思。

不仅是沿街的门面,他还买下门面后一户人家的宅子,打通了门面和宅子之间的墙,硬是做成了前厅后院。不仅如此,他还在后院大兴土木——给围墙粉上白色,添了几块黛瓦,从别处移了几棵竹子。

他说他过去曾去过一趟南京,见识过那些金陵富商的园林。这里没有青砖黛瓦不要紧,他诸葛王朗最擅长造假,人为造出江南小院的模样,也绝非难事。但是那马头墙和牌楼,可惜没有空间供他发挥,只好就此作罢。

方起鹤来过这里,那是在原有斋开业典礼之后的一个周三。

他傍晚下班路过,见原有斋没有什么生意,便将车停在附近,踏进店里。狄仁杰那小子下午四点还没到就早退溜之大吉,王朗又气又恼,噼里啪啦地敲起算盘,将这次早退记下,准备月底扣光狄仁杰的奖金。

他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直说打烊送客。方起鹤笑出声来,他这才意识到来者何人。

“方先生来了,您可是贵客,这烊暂时先不打了。”王朗笑着,露出俩小虎牙。他忙从柜台后走出,给正门落锁,将人请到后院,泡上一壶雨前的好茶。

傍晚日头薄,红霞落在院内的青竹上,红红绿绿。

这一幕映在方起鹤的眼里却没有半点红配绿的俗气,眼见王朗端起茶盏茶香四散,他反而想起一句诗。

诗是南朝诗人所作,写的是“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

如今他是眼没乱,心乱了。

原有斋里没别的伙计,只有狄仁杰一个敲算盘的。平日里王朗也教了他点最基本的文玩知识,单是狄仁杰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都不用他多加操心。有时上海放晴,王朗就在后院里支上一摇椅,摇椅黄花梨木,手边放着一盏清茶。他躺在摇椅上假寐,若有狄仁杰在前厅处理不了的贵客,就会被他领来后院,由王朗这个幕后老板出面将之摆平。

这日王朗听见前厅传来哼小曲的声音,他掀开布帘,看见狄仁杰站在柜台记账,面前摆着一小摞金条。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不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刚刚卖出去什么了?”王朗穿着素白织锦长衫,打量着货架上被狄仁杰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古董文玩。他在上海的分号里没有多少值钱的物件,至少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极为普通的凡品。

兴许是名声在外,常有附近落魄人家拿着祖传的宝贝登门拜访,将他的原有斋当成当铺,用旧物换现钱。王朗也是心善,虽然大部分的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可看在战乱,人人不易,大不了他今天将它们收了进来,明日费费嘴皮子转手卖出,左右赚个茶水钱。

狄仁杰把金条收进抽屉锁上,这才抬眼答道:“卖了一对仿明成化的斗彩云龙纹梅瓶,那对洋人夫妇爽快大方,我就私自做主搭了个金步摇。”

“哪个金步摇?”王朗拨弄着茶碗盖,有一搭没一搭问着。

“就是你搁在笔插里的那一支,我估摸着也是赝品,就顺手给人搭了做人情。”那步摇看上去挺普通的,或许唯一值钱的地方就是外头镀的那层金。他见王朗变了脸色,心想难道是自己走了眼将什么稀世珍品当成草标贱卖了。

王朗抿了口清茶,挑起眉毛看向他。他说,你可知这是大周皇帝武则天曾戴过的金步摇?

狄仁杰听后直接煞白了脸。

这下好了,他刚来原有斋敲算盘没几日,赚的还不及这回赔金步摇赔得多。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赔到倾家荡产,还被王朗在道上封杀,到时候他可只能从水路遁逃,一路逃到北平才可安生。

不行,北平也不行。北平是诸葛王朗的老巢,这人在北平都不用动动手指头就可以将他轻而易举捏死。要不还是去南京吧,虽然他在南京无亲无故,可至少晓梦还在南京,依托晓梦的关系找份工作谋生应该并不是难事。

诸葛王朗不清楚狄仁杰的内心戏已经发展到怎样的地步,不过看他的神情也能猜到几分。他放下茶盏,面露得意之色狡黠笑道:“哟,害怕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禁逗啊。我怎么会有武媚娘的东西,我又不是她的谋士。”狄仁杰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把王朗杀了的心都有。只听王朗优哉游哉接着说道:“我下午有点事要出去一趟,给你放半天假,有事明天再说。”

十一点过后,王朗换上外出的长衫提着公文包出了门。看得出来他对这天下午的会面十分重视,否则也不会戴上平日里不常戴上的眼镜。狄仁杰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问东问西探听别人隐私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对王朗的此次出行特别在意。

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最近上海不太平。

自从上回松井正一郎死在远东饭店之后,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大街小巷中,无论是巡逻卫兵还是便衣探子的数量都明显增多。若说这松井正一郎在国内举目无亲倒也还不至于影响如此恶劣,可偏生这位经济学者有个妹妹身在上海,不是别人,正是特高课课长的松井纱由美。

狄仁杰曾经想过,无论前来刺杀松井正一郎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松井正一郎有这么一位不好对付的亲属。如果他们知道此事还依旧选择对松井正一郎下手,也不知心底打的是怎样的算盘。

总而言之,这几天的上海,是笼罩在松井纱由美的震怒和军国主义的荣誉之下。草木皆兵,通日各方全力追捕刺杀松井正一郎的真凶。

白元芳这几日倒是没有什么事,每天留在楼上不知道在倒腾什么。狄仁杰懒得去问,只是快到饭点的时候站在楼梯上喊他去隔壁武姨家吃饭。但他能看得出来,白元芳这几日精神状态不太好,萎靡得很,像是在躲人。

有时,宪兵队路过的声音从临街的窗户传来,白元芳总会僵住手头的工作,直到车辆渐行渐远才缓过劲来。

狄仁杰用汤匙撇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心中暗笑某人,心理素质这么差就不要做坏事。

虽然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白元芳刺杀松井正一郎,可单凭白元芳在不适宜的时间出现在他本不该出现的远东饭店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人跟松井正一郎的死脱不了干系。至于白元芳究竟是哪方派来的人,这就跟狄仁杰没多大关系了。不过有一点还是令狄仁杰惴惴不安——原本以为白元芳只是个纯粹的文人,纯粹得像是一张白纸。没想到如今,这张白纸上蒙上了一层拂不去的灰。

话说回来,特殊时期,无论哪一方持什么立场只要方式得当,那都是在救国。

当然了,狄仁杰也不能这么瞧不上白元芳的心理素质,毕竟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狄仁杰在上海待了三年多,前前后后在上海接触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在他所接触的这些人里,睁眼说瞎话能力能与自己抗衡的,大约只有发展银行方董事长同父异母的弟弟方起鹤一人而已。

除了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之外,方起鹤这个人做人做得也相当没有破绽,这对于他身边的其他人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一个人,如果存在缺点,那么就可以通过他暴露出的缺点来推测这个人的人性弱点。相反,如果这个人几乎没有破绽,那么也太过深不可测。

狄仁杰其实并不喜欢和方起鹤打交道。

和聪明人打交道自然会轻松许多,但是如果对方是深不可测的聪明人,那么大多数时间用来判断是敌是友也未免太过疲累。

霞飞路上有一家熟食店,老板是从南京过来的,最拿手的便是金陵经典菜式桂花盐水鸭。

有时候武姨突然嘴馋又懒得出门,就会一通电话打去原有斋让狄仁杰下班路过带上一份回来。这天狄仁杰路过熟食店,正巧想起反正下午也不上班,不如先买一份桂花盐水鸭中午回去加加餐。

现在不是中秋节前后,市面上买不到新鲜的桂花,只能用前一年的腌渍桂花来制作盐水鸭。口味虽然比不上中秋节前后的,可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算得上是珍馐。狄仁杰很珍惜,珍惜在上海来之不易的生活。

他回到26号的时候,武姨正在厨房忙活。她没有想到狄仁杰会中午回来吃午饭,还以为是白元芳从隔壁来了,头也没回地问起白元芳上回出去看电影约的姑娘长得标志不标志。狄仁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意识到武姨说的是远东饭店那回白元芳为了单独行动凭空编出来的女孩,把桂花盐水鸭提进厨房,洗了手,帮武姨打下手。

“你怎么中午回来了?”武姨错愕道。狄仁杰自从给诸葛王朗这个周扒皮打工之后,午餐都是在原有斋附近随便解决的,有时候还要给他的无良老板带饭回去。

“老板下午有事,给放了假。”他拿起去好皮的冬瓜放在砧板上切成厚块,“中午吃冬瓜汤?”“嗯,弄堂口刘婶送了点排骨过来,我寻思着拿来炖冬瓜排骨汤。”武姨指了指灶台上小火慢慢熬的瓦罐,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突然想起来什么,“瞧我这急性子,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小白早上跟我讲他中午不回来吃了,也不知道他今天去做什么,早上早饭都没吃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对了,小狄。”武姨放下菜刀,拜托了狄仁杰一件事情,“晓梦上午来了电话,说她把一件旗袍放在云缥缈那里。你等下没事的话抽空帮我去百乐门取一下,到时候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云缥缈?百乐门的云缥缈?狄仁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一遍。虽百思不得其解,可仍好生应下这桩差事。

百乐门有两位声名鹊起的歌手,分别是云缥缈和玉娉婷。

云缥缈的艺名一直都是云缥缈,而玉娉婷是在云缥缈来沪之后才改名为玉娉婷的。百乐门老板说尽量让两位头牌的艺名有点关联,玉娉婷方才选了“云缥缈,玉娉婷,隐隐彩鸾飞舞”这句词为自己取了艺名。

诸葛王朗下了黄包车,面对百乐门的招牌,推了推眼镜。

白天的百乐门看起来同周边其他店面没什么两样,安静且平淡。但是一旦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百乐门就变成了痴男怨女们的舞台,直到夜深,门口的黑皮小轿车和黄包车载着一对对归家的男女驶入大街小巷,成为上海这座不夜城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云缥缈和玉娉婷的巨幅照片分别落在百乐门门口两侧,看着云缥缈的那张本该恬淡如今却涂抹上厚厚脂粉的脸,王朗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从侧门进去,来到百乐门的后台。这天听说不比往常,晚上会有特高课的人前来包场。后台人来人往,不少负责伴舞的舞娘已经换好衣服准备登台彩排。没有人注意到突然多出来的王朗,就像没有人会注意到大上海里还有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

王朗逆着人潮,好不容易找到写有云缥缈名字的化妆间。他推门而入,毫不客气。

化妆间内霎时鸦雀无声,女歌手们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直到云缥缈身前的化妆师突然反应过来,嚷嚷着喊保安要把王朗丢出去。

云缥缈拦住了化妆师,准确地说,云缥缈拦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她把其他人全都送出门,抱着双臂,侧身让出一条路让王朗进来。王朗铁青着脸,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在化妆台附近的沙发上。他满是嫌弃地用指尖捏起落在沙发上的廉价演出服,扔在挂衣杆上。

云缥缈没说话,拿起化妆台上的唇刷慢条斯理地为自己补色。她瞥了眼王朗,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正在生气,而且生气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怎么了朗朗,我最近可没招你。”她放下唇刷,坐在王朗对面。

“前些日子我听说你来上海了,说实话一开始我挺开心的。”王朗环顾这个充满脂粉气的地方,再看看眼见渐渐陌生的云缥缈,越想越生气,“可后来得知你顶了汪大小姐的身份我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全国这么多人,你想用谁的身份来上海不行,非得顶了汪大小姐的身份?你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动动脑子,她叔父可是汪主席!一旦事情败露我们全都得玩完。”

莫名其妙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云缥缈也感觉委屈,想都没想口不择言道:“那谁让汪大小姐碰巧跟我同名同姓,我不顶她的身份顶谁的身份去!再说了,汪主席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的那个侄女了,我前几天还去了南京,就站在汪主席的面前,他也没认出来我不是他的侄女汪筠青啊。诸葛掌柜,麻烦你记住,我跟你是平级,你没有权利去命令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既然已经见过最大的隐患,王朗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他渐渐平复下来。“那真正的汪大小姐被你弄到哪里去了,筠娘?”

真正的汪大小姐啊……可能现在正在松花江的某条支流里喂鱼吧。汪筠青仔细想了想。

她是在从伪满洲国新京返回北平的火车上遇见那位真正的汪大小姐的。真正的汪大小姐戴着好看的首饰,穿着便装,是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当天早些时候,汪筠青在新京接到消息,说是有位与她同名同姓的伪政府高官亲属会坐着这列火车抵达北平,再从北平中转,抵达汪大小姐最终的目的地——上海。

是夜,汪筠青趁着夜色潜入汪大小姐的车厢内,灯都没开,用枕头捂住汪大小姐的头,向腹部连捅了三刀。正好火车行驶在沿江铁轨上,汪筠青拉开窗户,将毫无生气的汪大小姐推入了松花江内。随着扑通一声落水,真的汪大小姐已死,代替她活着的那个,是如今用着她的身份用着她那云缥缈的艺名用着她的一切与她同名同姓的陌生人。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王朗叹了口气。他们之前一直有一个约定——无论怎么趟进俗世的浑水之中,都尽量不要滥杀无辜。很可笑吧,诸葛王朗居然会说出不要滥杀无辜这种话。可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发生了,看似不能够被理解的事情就在朝夕之间渐渐成为了理所当然。

可非常时期有着非常的应对方式。他当然知道汪大小姐的身份在上海意味着什么,还有什么比一个从天而降谁都不认识可地位极高的身份更具有诱惑力的呢。用着汪大小姐的身份,汪筠青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入伪政府或者特高课,说不定今日过后,她就能靠着个人魅力和松井纱由美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与虎谋皮,风险极大。但是一旦成功,获得的情报可是过去根本不敢想象的巨大。

王朗沉默了一会,只问了一句话。

他问她,你确定真正的汪大小姐已经死了吗?

汪筠青告诉他,她很确定。

消失了一整天的白元芳没做别的,他坐在百乐门对面的咖啡馆里喝了一整天的咖啡。直到傍晚六点,他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从百乐门侧门的弄堂里出来。那人穿着考究的长衫,戴着眼镜,在百乐门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离开。

眼看着应该没有陌生人影响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他连忙招来服务生买单离开。

他是有任务在身,不是真的当阔公子哥当上瘾。

一天前,白元芳在25号的阁楼里收到一封来自于“老鬼”的电报。“老鬼”自从被调到南京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跟他有线上信息往来,就算有什么消息是必须往来于南京和上海之间的,那也是得通过“老千”这个上级代为转达。

很反常,反常到白元芳觉得其中有诈。

这次任务本身也十分奇怪,“老鬼”让他去百乐门找百乐门的歌手云缥缈拿一件旗袍,没有缘由,没有后续,就连最基本的接头暗号都没有提供。白元芳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他至少有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严格执行命令。

这天一早,白元芳连早饭都没吃完,就匆匆赶往百乐门。他寻了一家能正好看见百乐门大门的咖啡馆,点了杯香草拿铁,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在等,等任务目标云缥缈的出现。

大约下午五点,云缥缈坐着小轿车而来。白元芳曾在《申报》上见过她的照片,真人和照片看起来差不多,或许更瘦一些。她走的是百乐门的正门,进去没一会,那位穿着考究长衫的陌生男人怒气冲冲地从侧门进去,直到刚刚,那位陌生男人离开。

这或许是今天见到云缥缈的最佳时机了。据白元芳所知,接下来会有伪政府和特高课的官员来到百乐门包场,请的腕儿正是这位云缥缈小姐。毕竟云缥缈蜕去这层艺名后的本来身份还是汪主席的侄女,这么大的身份,可不是上海滩那些沾满铜臭味的商人靠砸钱就可以请得了的。

白元芳看了眼腕表,如果顺利的话,他或许只要十分钟就可以完成“老鬼”交代的拿到旗袍这项任务。更何况,只是找云缥缈拿一件旗袍,又不是涉及刺杀的高难度任务,白元芳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云缥缈那边倒还好说。这位大歌星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等待即将开场的酒会。她看上去有些疲倦,见白元芳呆呆站在门口,还未开口,就把装有旗袍的纸袋塞进白元芳手里。一句话没多问,也不需要白元芳多说一句话。

后台嘈杂,身在化妆间里白元芳甚至都能听见前台传来客人陆陆续续进场的声音。负责暖场的其他女歌手唱起了先进报纸上常批判的靡靡之音,夹杂着日语和中文。白元芳意识到,自己是该离开了。

可老天爷偏生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完成任务,他刚走出百乐门的侧门,就直直撞上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两人撞到肩膀,白元芳疼得龇牙咧嘴,刚想出口让对方走路长点心,便看见了狄仁杰那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元芳用空余的手一边摸着肩膀一边问道。

狄仁杰面色一沉,原本也想对他问出同样的问题。可当他看见白元芳手提袋里的旗袍,突然就明白了个大半。

武姨说是晓梦让人来取旗袍,可凭他对武姨的了解,武姨不会同时安排他和白元芳两个人来拿同一件旗袍。所以告诉白元芳来取东西的并不是武姨,唯一有可能的人会是谁?是晓梦吗?可晓梦也不会同时安排两个人去做同一件事,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她在安排白元芳取旗袍的途中发生了变故——计划传达错误或是计划有变。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晓梦和她那英年早逝的父亲一样是学习译电出身,突然调职到南京国民伪政府内,实在无法令人不多想。再加上顾氏夫妇身份特殊,晓梦此举说不定也是在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救国。

此时此刻,身在南京的顾晓梦并不知道百乐门发生的情况。

她刚从她的母亲武姨口中得知武姨擅作主张,派了狄仁杰去取云缥缈的旗袍,也算是给这次的行动增添一分保障。

倒不是她不信任白元芳,而是前一夜,她以“老鬼”的身份给白元芳下达了这项任务,次日早晨,她在电报里告诉白元芳拿到旗袍之后把旗袍转交给她的母亲之后,白元芳并没有给她回复。

任何回复都没有。

远在上海的电台仿佛静默一般,整整一天,毫无电流波动。

顾晓梦慌了,她以为白元芳那边出了变故无法完成任务。一通电话打给武姨,武姨也是根本联系不上白元芳。作为昔日国军顾长官的遗孀,武姨不可能在特高课和伪政府包场的这天光明正大地来到百乐门。若只是单纯碰见日本人也就算了,就怕碰见从中统军统叛变去伪政府的“转化者”们。届时,自己能否安全离开都是个问题。

为了保障旗袍顺利送到武姨的手里,顾晓梦不得不在和武姨商量过后选择了备用计划——让狄仁杰这个局外人去取。

那根本不是一件普通的旗袍,而是一件绣有情报的旗袍。

几天前顾晓梦在南京伪政府内监听到会有一批医疗药材途径上海海关总署运往特高课。要知道医疗药材在战时是稀缺品,尤其是抗生素和止痛药,只要有小小一粒,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就多了一丝生的希望。这批药材如果落在日本人的手里,只会对泱泱中华万里河山更为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动用怎样的方法,一定不能让这批稀缺药材送进特高课的大门。

当然,如果能够把这批药材偷偷送往延安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顾晓梦把这等重要情报用暗码绣在旗袍的内侧,正巧汪大小姐来南京见她叔父汪主席,便托人将旗袍交给汪大小姐,半是期望汪大小姐不要发现旗袍内侧的暗码半是希望武姨能够尽快让人取走这件旗袍。她不知道的是,这位汪大小姐早在松花江畔就被偷梁换柱顶了包。现在这位用着汪大小姐身份的汪筠青,可是个能明白暗码含义的爱国人士。

此时的百乐门内,充斥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耀眼的灯光和舞池中央飘忽不定的舞步。

还有那舞台上,黑色面纱后的女歌星,悠悠扬扬唱着靡靡之音,隐约能够让人分辨出已经唱到“行人渐老,影影绰绰”这句。

方起鹤靠在石柱边,手里拿了一杯红酒。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舞池中央在酒精催化下渐渐显出丑态的男男女女。方才临出门之前,方念鸾还问起他要去做什么。他只说是普通应酬,如果让方念鸾知道是来百乐门跟日本人搅在一起,那还不得用撬棍打断他的腿。

对于这起酒会的举办缘由,方起鹤也是有所耳闻。好像是因为特高课松井纱由美的哥哥松井正一郎于远东饭店死于非命,松井纱由美震怒至今,派出76号和宪兵队的人在全上海搜寻捉捕可疑分子。可随着日子渐渐过去,寻找刺杀松井正一郎的真凶宛如大海捞针,想要再找到,几乎不可能。

在这种徒劳无功的情况下,松井纱由美只好举办了这次酒会犒劳近来不管是特高课还是伪政府内为捉捕抗日分子做出“贡献”的人。

他瞥见松井纱由美找吧台要了一杯酒,带着笑意,向自己这边款款走来。

轻轻碰杯,酒杯中的液体荡了荡,松井纱由美开始了她毫无意义的寒暄。方起鹤听着她左一个“方先生”,右一个“大东亚共荣圈”,实在是觉得有些倦了。明明是在酒会这样令人放松的场合,他不明白松井纱由美为什么还一直这样保持在工作状态。

“松井课长,我们来聊点别的怎么样?”方起鹤的眼神沉了下去,意味不明。

“好啊,”松井纱由美牵动嘴角笑了笑,这才没有方才那么紧绷,“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我想,杀父之仇和杀兄之仇大体是类似的,不如我们来聊一聊家兄被人刺杀死在令姐的饭店里这件事吧。”她见方起鹤变了脸色,连忙解释自己是在开玩笑。

其实也不全是。

不过是借着开玩笑的语气来暗中敲打方起鹤。

“不过我倒是听说从北平来了一个古董商,存了一对玉佩在令姐的发展银行里。”松井纱由美若有所指。方起鹤见她转移话题,也就跟着实话实说把诸葛王朗的情况简单告诉了松井纱由美。他没多心,只当松井纱由美是单纯地打听。就算她动了歪念头也不要紧,那对玉佩好好地存在发展银行2048号保险柜内,而且发展银行位于租界,就算她松井纱由美想要来明抢,银行的安保和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也不是花瓶摆设。

“不过,好像那对玉佩是唐朝某个谋士的,后来谋士谋反死了,玉佩也就在这么多年后落在了那古董商的手里。”松井纱由美继续说道,“在我们的国家也有谋反的情况。其中最出名的还是醍醐天皇的‘主上御谋反’,不过谋反这种事,都是险中求富贵,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一些日本人从百乐门的侧门出来,东倒西歪,喝得不成人形。

白元芳一见这些日本人就有些心理阴影,再加上前些日子在远东饭店差点暴露的窘境,让他也不顾这次是否真的做了天大的亏心事,直往巷子的阴影处躲。狄仁杰看到他有些心虚的样子,眼疾手快,趁日本人快要走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人拉到墙边。

白元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一道黑影落在眼前,被带入怀中。

路过的日本人吹着口哨,用日语说着不着边际的荤话。白元芳会说日语,自然也能听得懂,那些荤话落在他的耳朵里格外刺耳。他稍稍抬头看着狄仁杰的表情,也不知这些日语他能够听懂几分。

“这是第二次我帮你。”听日本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狄仁杰哑着嗓子突然开口。

白元芳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俩现在的处境,把人往反方向一推,顾不得狄仁杰的手是否在自己的脑袋边,也顾不得这只手等会会不会从墙上握成拳头落在自己的脸上,连忙嘟囔着反驳道:“要不是刚才撞见你,我早就从百乐门溜回家了,这第二次也不会发生!”

小没良心的。狄仁杰暗骂一句,准备等回了家再好好审审白元芳。

半个小时后,武姨挂断了晓梦的电话。这二人都是焦头烂额,生怕计划除了变故。眼下派出去的两个人没有一个人回来,武姨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只好不停地在屋子里转着圈,不放过任何一个室外走动的声音。

直到26号门铃响,武姨看见狄白二人和旗袍一起回来,心中方才了然。狄仁杰没有进门,把白元芳送进26号之后便转身回了隔壁25号。武姨向白元芳伸出了手,准备拿走那件至关重要的旗袍。虽然狄仁杰在回家的路上曾经告诉他要把旗袍交给武姨,可白元芳还是不那么相信——他是接到“老鬼”的命令,为什么要把旗袍送给一个不相关的人。

武姨眼见白元芳不愿给出旗袍,叹了口气,走到五斗橱边,将那倒扣在台面上的相框翻了过来递到白元芳的面前。

相框内夹着一张合影,是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女孩。中年女人显然是武姨,至于武姨旁边的年轻女孩,白元芳眯起眼睛,仔细分辨。随即他一拍脑袋,满是懊恼。这相似的眉眼,他早该发现的!年轻女孩有着和“老鬼”相似的面容,活脱脱就是年轻几岁梳着麻花辫的“老鬼”。

他过去不知道“老鬼”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老鬼”推荐他来霞飞路1657弄25号租房子的。他原本以为“老鬼”最多只是个曾经在25号住过的房客,没想到“老鬼”同这一户之间的关系居然有这么深。

“这是我的女儿,晓梦。”武姨笑着问他,“现在你明白了吗?”

他点点头,心甘情愿地把旗袍交给了武姨。

武姨把旗袍收好,给远在南京的晓梦去了通电话报平安。挂断电话后,她顺便把26号的留声机打开,希望音乐可以掩盖这夜隔壁25号可能发出的争吵声。凭她对狄仁杰的了解,狄仁杰虽然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可也绝对不是个会完全无条件帮助另一个人的人。

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关于白元芳的解释。

这天夜里的25号,夜凉如水,白元芳没有打开客厅的灯,他知道狄仁杰住在一楼,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睡下了。他放轻脚步,准备独自摸黑上楼。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狄仁杰这个几乎不上二楼的人,此时此刻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等他。白元芳准备侧身而过,却被人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狄仁杰沉着脸,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是一汪井水。

白元芳步履一滞,准备将装傻继续到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狄仁杰冷笑出声,这是白元芳第一次听见他的冷笑,轻蔑且夹杂着怒火。“好,那下回你是想让我去特高课探望你,还是去76号探望你?亦或是在报纸上看到处决抗日分子的名单里有你?”

白元芳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是通常的情况,碰到这种人,他应该选择去讨好,毕竟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来得让人舒服,更何况是狄仁杰这种见微知著的人。他完全可以选择做一个演员,用嬉皮笑脸没心没肺来掩盖自己被戳穿的尴尬,但是他这次犹豫了,想要真诚一些。

他反问他,我能够信任你吗?

狄仁杰听后,又笑了。只不过这次的笑里多了点无奈多了点好笑。

“我不知道你跟晓梦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能告诉你,晓梦信任我。所以,我想你也可以信任我。”

在那双眼睛里,白元芳突然读懂了一件事——狄仁杰是他的同僚“老鬼”给他留下来的战友。他甚至忘了打开卧室的房门,直到狄仁杰已经在一楼关上自己的房门,他还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要继续站多久。

如果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那么白元芳这次以自己的身份性命作为赌注,居然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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