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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侦探狄仁杰】还如一梦中 10

【名侦探狄仁杰】还如一梦中 10

作者: d530f348fdfc | 来源:发表于2017-07-29 17:30 被阅读0次

    *涉及CP:狄白。

    *《名侦探狄仁杰》的民国AU。

    *人物关系大洗牌。

    *不喜勿入。

    *【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第四章】【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第八章】【第九章】

    ---

    第十章 苏州河

    果不其然,松井带着几个宪兵队的日本兵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原有斋。王朗见情形不对,便把狄仁杰叫到后门,随便寻了个理由白白给他放了几天假。狄仁杰哪里会做出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不义之举,费了王朗不少口舌这才将人从后门哄骗走,用的理由还是去苏州的乡下收货。

    其实这货王朗也是近几周才打听到的。

    货的品相一般,主要贵在品相背后的意义。

    很多年前,云缥缈托他寻一件物件,当时云缥缈还不是云缥缈,只是四九城天桥底下一个女算命的,成天带着个破墨镜装瞎子。云缥缈说,她先前遇见了一个毛头小子,命太硬,太岁见了都绕道。这次联系王朗,还是想拜托王朗寻个能够镇命的东西替那毛头小子镇镇命消消灾。

    当时王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打趣云缥缈这么替人打算怕不是看上人家了。云缥缈吓得差点从椅子里一屁股摔下来,直让王朗他妈的滚犊子,少在这污蔑良民。“你自己个伸出手指头好好算算成么,别净知道满嘴跑火车。这话要让人未来相好的听见了,我还不得被幽兰剑剁成羊肉白切直接上菜?”

    王朗不算不要紧,一算就明白这可是桩大事。

    他点点头,说会帮那毛头小子多多留心.末了云缥缈见他桌上的唐三彩摆件不错,准备直接抱走。王朗头也没抬,让铺子里的伙计拦住云缥缈的去处。“你把我的三彩小马留下。”明明这么大的人了,可行为方式还这么幼稚。

    云缥缈悻悻,说他也不嫌在屋子里放陪葬品太晦气。

    这点就嫌晦气啦?王朗一个将死未死的人怎么可能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懒得听她啰嗦,临走前又补了一句:“你说你这个人能不能稍微文明一点,不要一天到晚就滚犊子来滚犊子去的成吗?”

    既然不让说滚犊子,那就只好找个滚犊子的替代品了。云缥缈开动脑筋歪头一想,还别说,很快就有主意了。

    “翻滚吧,牛宝宝。”

    此次王朗派狄仁杰去苏州收的是一件腰带上的金扣。

    别看只是一枚小小金扣,王朗可花了许多年的时间来打听。若不是他这两年将铺子搬来上海,饶是他在四九城里有通天的本事也想不明白这金扣怎么会跑来苏州。

    按照云缥缈的说法,想要给那毛头小子镇命,还得使古代的那些真物件,什么近代仿品或是哪个随随便便找来的金银玉件根本都不行。她记得唐朝有一位颇有福报的将领,可惜那位将领为人勤俭,鲜少穿金戴银,跟一般纨绔子弟那是天壤之别。本想用那位将领的佩剑来给那毛头小子镇命,可惜佩剑的原件早没了,就剩个仿品挂在王朗北平的铺子里头。

    不过好像那将领还有一个随身携带的钱袋,只是年份久了,随身的钱袋估计也早已在土里烂成纤维组织了。

    那些柔软的组织在时间的催化下早已消亡在泥土里,能够留存下来的,反而是那些无比坚固的东西——比如骨骼,比如金银。

    看来只能换个思路了。

    好在王朗人脉广,且一直留心这方面的事。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枚那将领腰带上的小小金扣。虽然花费了较长时间,可总归是找到了。

    狄仁杰这边拿了存有金扣的地址从原有斋后门离开,他是不愿就这么简单地走的,可架不住王朗的固执。他抄了条近路回家,准备收拾点换洗衣服启程前往火车站买张去往苏州的火车票,可还没等他收好行李,就听见从三楼阁楼传来一阵大开大合的开门声,有人踏着碎步从楼上下来,哼着小曲,拐进厨房倒了杯水。

    他猛地打开门,冷不防吓了白元芳一跳。

    喉咙里还呛着水,白元芳端着杯子一边咳嗽一边骂他没事干乱吓唬人。

    “就你这警惕心还杀日本人呢?”狄仁杰笑话他,走出房门,去拿胡乱扔在沙发上的呢子大衣。“我是在家你懂吗?要是在家都设防,那还要不要过日子了?累都累死了。”白元芳瞅了眼屋内敞开的行李箱,再看看狄仁杰手里拿着的衣服,突然明白了。“你要出远门?”对方点点头,说是去苏州的乡下收货。白元芳心说真好,“老千”最近刚弄好电台,几分钟前给他下了新任务——过几天去苏州城里倒一小箱炸药回来。

    光是“老千”描述的那个炸药的量,估计都能把外白渡桥给炸没。至于他究竟要用这炸药做什么,是组建一个爆破大队还是别的什么,这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那你等等,我去收东西跟你一起走。”虽然离白元芳执行任务的时间还有几天,可耐不住他在上海待着着实无聊。他盘算着自己这样也算是提前去苏州踩点,为接下来的接头行动做好万全准备。可还没等他走上楼梯,就被狄仁杰给叫住了。

    狄仁杰从衣柜里拿出两件厚长衫塞进他怀里,让他少带两件西装。且不说白元芳去接头拿炸药的地方会是怎样的,就说狄仁杰这几天去收货的地方可是乡下,白元芳穿着他那最常穿的白西装跟个小开似的混在乡下,怎么看怎么招人怀疑。

    “你说你一天到晚穿得这么招摇做什么?在军事学校难道就没有老师告诉过你伪装的最高境界就是融入大环境中且做到毫不起眼吗?”

    “我这叫珍惜当下,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万一死了,身上穿的衣服就得当做入殓服了,可不得漂漂亮亮得么。死了以后还要换衣服,那多麻烦人呐。”白元芳接过长衫,回了楼上。没走两步,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隐约的叹息。

    “不会的。”狄仁杰说着,仿佛是在对自己催眠,迫使自己相信这句话。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更加笃定。“不会的。”

    他们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前门门铃响了。

    走进来个戴墨镜的男人,穿着长衫,头戴帽子,像是上海滩电影画报里抠下来的黑帮大哥。可那墨镜哪里是黑帮大哥,最多就是个马仔。狄仁杰看了眼他的手,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古往今来都是大哥坐在后面运筹帷幄,哪里会见到哪个大哥级别的人物冲在前方满手血腥气。

    这墨镜对狄白二人也算客气,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两张房契放在桌上。他说,这是他们家当家的送给二位的告别礼,还请二位在她不在的时候打点好这两套位于霞飞路上的房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狄仁杰若还不清楚这墨镜的来历未免也太过迟钝。他把房契还给墨镜,托他转告他们家当家的,房子自会被打理妥当,只是房契这种东西太过贵重,他们不能收。

    “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白元芳走上前,见墨镜收回房契准备离开之前,拦住了他。

    墨镜面上勾出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不管她在你们那里是顾太太也好是帮派当家的也罢,总之,她在我们心中,永远都是武姨。”

    白元芳的声音好听,荡在并不大的客厅里,掷地有声。

    墨镜很快带着两张房契离开。在离弄堂不远的街上,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里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红艳艳的嘴唇仿佛是刚残杀残渣过后留下的血。她听了墨镜马仔一五一十的汇报之后,半是满意半是怅然地将两张房契收回了珠串小包。

    到底是两个好孩子,姓武的女人在感叹自己没有走眼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难以言明的难过。

    她让墨镜马仔多派些人盯紧弄堂里的这两户房子,不为别的,单图一个平安。

    “当家的……”墨镜马仔迟疑着,可还是开口问了。他生怕倘若自己现在不开口询问,日后自家当家的会后悔,“您不进去跟那两位先生好好道别吗?”

    “不了。”她扣紧包,指挥司机起步开车离开,“去百乐门。”

    面对面的分别总是令人难过的,可说得好像她现在这样就一点也不难过似的。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啊,只是难过的程度有轻有重,比起亲自去弄堂里那两户内说明清楚情况,她更倾向于如今的做法——轻悄悄地离开,免得留下太多怀念。

    他们在午饭后坐上了前往苏州的火车,火车上吵吵嚷嚷,十分拥挤。从苏州火车站到乡下还得转乘公共汽车,乡下的路可没有城里的修得那么平整,几番折腾下来差点没让狄仁杰把中午饭全给吐出来。他瞥向白元芳,后者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车上帮附近的婶子照顾鸡,说是一切如常吧,可脸色也的确没往常那么好。

    小地方人少,也不通什么正儿八经的路。公共汽车把他们扔在村口就扬长而去,剩下两人站在车子尾气里看着面前半人高的芦苇地犯难。“会有人来接我们吗?”白元芳还没意识到现实情况。倒是狄仁杰犯了难,他们是来求别人行行好出手金扣的,既是求人,对方又怎么可能还派人来接他们。这要是他见了有一群不速之客觊觎自家家传宝贝,早就站在村口拿着笤帚见一个揍一个了。

    方才车上的婶子见他俩站在路边吹风,看在那戴眼镜的傻小子帮自己照顾鸡的交情,多嘴问了这两张生面孔几句。无非是小伙子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种拉家常的闲话。白元芳听了本准备把王朗那点破事一五一十往外抖,可被狄仁杰拦了下来。狄仁杰作了个揖,说他们从上海来,来探望朋友,说着报上王朗给的地址,道了谢。

    婶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两人进了村。也不知这大婶子是存的什么心,把重的货物全扔给了狄仁杰让他来抬。反倒是白元芳,除了拎只鸡之外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婶子从村口聊到眼见了几户袅袅炊烟的房子。

    普通的乡下小村子突然在某一天迎来两个陌生人,两个陌生人的出现打破了村里的平静。

    这年头又没有旅游业这么个说法,哪里都在打仗,只是战事波及程度有广有狭。白元芳第一次来到这种切切实实可以体验到的江南水乡,尽管他回国之后一直都在长三角活动,可绝大多数的时候活动范围仅限于上海及其周边地区。他哪里见过这种泥泞的小路和路边的涓涓流水,或许眼前的这一幕他只在书本上的素颜韵脚诗里见文人描绘过——虽然他也顶着个文人的名号活跃在报纸专栏里,可那毕竟是假的。

    一个真正读过许多书的人,他的文学修养是体现在字里行间的。

    而在他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文学巨擘之后,又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不过好在,能意识到自己不足的人,总归还不算是药石无医。

    他们跟着婶子走在青石板路上,沿路一面是深深远远的巷子,另一面则是澄澈的河水——家里的姑子婶子拿着换洗衣服坐在河边,抬着硭锤,反复捶打湿衣服。那些深深远远的巷子同上海的弄堂不一样,巷子的门楼是木质的,里面很黑,只有不远处的一点光亮告诉着他们这绝非一条不归路。

    走进巷子,便是几户人家。几户人家呈一字并排,在正门对面,则是一小片被石头围栏隔着的绿色田地。婶子说,这就是季节不对,若是到了夏天,这一小片田里种的都是西瓜,随便挑一个剖开,红色的瓤在强烈的日头下又甜又爽口。

    白元芳把鸡放进隔壁鸡舍,趴在石头围栏上看田里的那片绿色。他不由去想,若是不打仗就好了,其实住在这种乡间小院子里说不定要比留在上海快乐许多。他看了眼狄仁杰,看他手里还拎着一堆婶子的货物,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可好笑过后呢?他又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管他在想什么呢,活在当下就足够了。

    这么想着,白元芳走到他身边帮他分担了一批货。

    货是沉甸甸的,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婶子带他们敲响一户人家的门,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一个苏州口音浓重的男人开口问道:“谁啊?”

    婶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狄仁杰,告诉里面那个男人,外面有两个自称是你熟人的家伙过来想要见你一面。话音刚落,屋内死寂一般沉静。就当白元芳以为里面的人突然休克的时候,门被拉开一个小口,从里面露出小半张人脸。那张脸究竟长相如何,白元芳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人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从门缝向外窥时,让白元芳平白无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在婶子有眼力见,提着她那大包小包的货转身闪进隔壁那户门里去了。那屋子里的男人打开门,还没等他开口撵走那两个明显一看就心怀不轨的人,只见从屋子里窜出一个球型物体直奔着白元芳的大腿而去。那球型物体往白元芳的腿上一挂,就不动了。

    在场的三人皆有点懵,尤其是狄白二人。他俩刚做好了被那男人用笤帚撵出去的思想准备,没想到笤帚没等到,倒给白元芳等来个腿部挂件。

    “玖玖你下来。”男人突觉头痛,只好彻底拉开房门。

    嚯,原来那球型物体是个小姑娘。

    在出发之前,王朗曾告诉狄仁杰。他说,这次这个金扣的主人有点难搞,脾气臭,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主。既然不是见钱眼开的主,那么用钱收买这条路就完全堵死了,狄仁杰想了想,收买行不通那就怀柔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有法子的。

    当时王朗摇着扇子嗤笑,他也没将话说明,觉得什么话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挺打击狄仁杰的积极性。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趁狄仁杰临走前嘱咐了他一句:尽量收到那个金扣,收不到也就算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告诉狄仁杰那个金扣的重要性。

    他也怕啊,怕万一事出变故,金扣无法平安抵达原有斋。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大不了金扣真的没了,我们再另想办法,对不对。

    此时此刻,狄白二人正被这户人家的主人请进屋内。这户人家的主人姓李,在村头卖凉面的,那个小姑娘跟他的关系有点复杂。

    小姑娘名叫玖玖,她的母亲原来是这户屋子里的绣楼小姐。后来绣楼小姐嫁了个读书人,搬到苏州市里面去了,这户人家也就只剩下玖玖的姥爷和两个春秋农忙时过来帮忙的长工。再后来玖玖的母亲在三年前苏州市里的工人游行中与玖玖的姥爷走散了,时值战乱,人一旦走散再想找回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玖玖的父亲当时正在前线,接到消息没过多久就死在战场上了。那些返乡的战友都说,玖玖的父亲是失魂落魄而死的。

    如此一来,原本还算富庶的乡下人家只剩下玖玖和她的姥爷两个人了。

    老人家身体不好,去年年前走的,走之前把平时还算信得过的两个长工叫到家里,将唯一的小孙女托付给他们。这两个长工是一对双胞胎,本想着都是单身汉日子也就得过且过,后来多了个小姑娘,想着自己平时再怎么受苦也不能苦到老主顾的外孙女。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哥哥去上海这种大城市赚钱,毕竟大城市的租界相对安全,而且机会也多一些。至于弟弟,则留在乡下,农闲时卖卖凉面照顾玖玖。

    日子比不得以前,苦是苦了一点,但好在平静。

    狄仁杰见那姓李的男人叹了口气,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在上海打工赚钱的哥哥是谁。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被小姑娘缠上的白元芳,提到了一个人。

    ——那日替武姨过来送房契的墨镜仔。

    当然,狄仁杰没有把他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墨镜仔的所有事情告诉老李。

    毕竟墨镜仔做的事情危险不说,还不光彩。他只告诉老李,他的那个双胞胎哥哥在上海找了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有点危险,不过好在主顾是个不错的人,对人亲和,不像有的刻薄鬼周扒皮。老李听后,将将安下心来。他见玖玖还在缠着白元芳,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姑娘平日里不怎么粘人,怎么白元芳一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反观白元芳,也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怪他,毕竟他自己还年轻,比白洁大不了两岁也体会不到那种长兄如父的感觉。那退一万步说,他小时候总得帮白洁扎过辫子吧?扎过是扎过,手艺么……还是挺惨不忍睹的。白洁这么多年下来没跟她那个说好听了叫粗中有细说难听了叫笨手笨脚的哥决裂实在是难能可贵。

    到底还是狄仁杰这个有经验的人拯救了白元芳。他把玖玖叫到他那边,把小姑娘抱到腿上唱了首英文歌,人马上就乖乖听话了。白元芳听了,他认得那歌,是首童谣,名叫《Home on the range》。这是首很老很老的童谣了,过去冬天下着大雪的时候,他的父亲曾带着他和白洁两人在雪地堆雪人,当时,唱的就是这首歌。

    除此之外,他也不免有些好奇,好奇狄仁杰这个无儿无女常年单身的人,怎么在哄孩子这件事上这么天赋异禀。

    狄仁杰说,过去方家交给他的工作还没那么多的时候,他就常在周末去近郊的孤儿院探望小朋友。毕竟他都已经到了三十而立的年龄,说不羡慕那些子女绕膝的人那都是假的。只可惜,如今战火纷繁,他这个愿望,怕是很难实现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一个人有一个选择,只要做出选择之后自己不后悔就好了。

    等到玖玖睡着了,老李这才悄悄合上卧室的门,询问了狄白二人的来意。

    事已至此,狄仁杰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实话实说,果不其然看见老李的脸色在听见“金扣”这两个字后变了。他的手上爆出青筋,反身进了厨房拿起笤帚准备往外撵人——就知道外来人没一个不是居心叵测的。

    老李嘴里嚷嚷着“死都不卖”“哪来的滚哪去”之类的话,将他们撵到了门口。就当狄仁杰以为这件事只能就这么算了的时候,多亏他眼尖,看见玖玖醒了,正揉着眼睛站在门后看着她的老李干爹向外撵人。

    转机来了。

    这事也多亏了跟白元芳莫名产生一股一见如故感的玖玖,否则他俩得在天黑之前重新回到苏州火车站。唯一令狄仁杰心里有些不平衡可能就是玖玖会甜甜地管白元芳叫“白哥哥”,而对自己也就不咸不淡来一句“叔”。

    区别对待有些明显。

    当天傍晚晚些时候,白元芳带着玖玖在院子里玩,狄仁杰和老李就支了张桌子坐在并不暖和的院子里,权当陪太子爷读书。

    江南的冬天湿气重,老李把火盆从室内拿了出来,几块炭下去,火星很快便冒了出来。狄仁杰就着火盆里的热度烘着手,随口问了老李不卖金扣的原因。

    老李抽着旱烟,白色的烟雾随着他那重重的叹息往外冒。他说,“那金扣是老爷留给玖玖的东西,我平日里再怎么照顾玖玖那也只是个外人……做不了主的。”不过,他又看了眼院子里玩得正开心的玖玖,“我明天要去帮邻居置办点炭火,玖玖拜托你和白先生照顾两天。如果小祖宗愿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早上天刚蒙蒙亮狄仁杰就听见隔壁家的鸡舍一阵鸡飞蛋打的声音。他把被子蒙上头,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白元芳在带着玖玖准备上房揭瓦。那鸡舍里有一只鸡是白元芳昨天从省道上拎回来的,没想到一来二去拎出了感情,搞得一日三餐晨昏定省去给鸡佛爷请安。

    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还带着玖玖瞎胡闹。

    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语言沟通交流的,怕别是咕咕咕吧。

    好在玖玖这个小祖宗还不属于熊孩子的范畴,只要白元芳不让她做的危险事情她都会乖乖远离。狄仁杰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心想时间也不早了,他得起床给外面乱扑腾的大小祖宗做早饭。

    过年腌好的腊鱼腊肉被老李晾在屋檐下,狄仁杰看着那条腊鱼死不瞑目的死鱼眼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感情。趁着鸡皮疙瘩落一地之前,他从凉水里捞出三个冻梨,准备就着白粥小菜弄成早饭。过去他和白元芳还在武姨家蹭吃蹭喝的时候哪里考虑过这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虽然他也会做菜,可真没见过像玖玖这样要求顿顿不重样的小祖宗。

    那怎么办?物资匮乏他也没辙,总不能这一顿吃的是腊肉切片,下一顿吃的是腊肉刨花吧。

    也不知这小祖宗安的是什么心,光折腾他这个温柔好脾气的,在白元芳面前就跟个小跟班似的,弄得他只能心里不平衡地坐在院子里跟隔壁婶子一起串辣椒。

    借着串辣椒的交情,狄仁杰也问了隔壁婶子,为什么头一天见面就让他一个人拎那么多货。

    婶子瞥了他一眼,把辣椒干扔进竹编篮筐里抖了抖:“我一听你讲话就知道你这个人不真诚,不知道跟婶子我讲真话。还进村看朋友呢,这村里谁有村外的朋友婶子我还能不知道?糊弄鬼呢。”

    狄仁杰听后讪讪,时隔几日终于知道被针对的原因。

    但若是他还没进村就跟被灌了药似地实话实说,怕是还没进村就被婶子那战斗力跟鹅差不多的鸡给活活撵出去了。

    后来白元芳看他心态崩到一点就炸,乐呵呵地抱着瓜子跑过来装情感电台为人指点迷津。“你这个情况吧……可能就是胡子吓到玖玖了……”话音未落,半罐瓜子被狄仁杰毫不留情地以嗑瓜子上火为由抽走,顺便还挨了一记爆栗。

    等到老李帮街坊置办完炭火回来的时候,玖玖已经跟他俩玩熟了。以至于那天晚上吃完晚饭的时候,老李向玖玖提起这俩人是来收金扣的这件事时,玖玖一点都没有生气。

    或许在她看来,金扣不过是姥爷留给她的一个身外之物,和家里放在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一样,没有任何分别。最重要的是,这两天在他俩的陪伴下,自己的确玩的很开心。

    她拉着老李走到五斗橱边,从中间那一层里摸出个上了锁的小盒子。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一枚金扣,认真地将金扣交到了狄仁杰手里。

    金扣泛着暗沉,在千年氧化的过程中形成了一层泛黑的包浆。在那金扣的中央,嵌了一枚漆黑如墨的黑玉。

    日历上的数字一直在变化,又过了几日,大约到了白元芳和“老千”约定好去苏州置办炸药的日子。那天,白元芳起了个大早,趁隔壁婶子的鸡还没叫之前,轻手轻脚溜了出去。狄仁杰听到他起床的声音准备问他要不要吃早饭,可白元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悄声解释了一番。

    他不想吵醒老李和玖玖,狄仁杰也就遂了他的愿——两眼一闭,往棕绷床上一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白元芳走后,狄仁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他从衣服内袋里把金扣拿了出来,放在手里好好端详。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总觉得只要这金扣在身边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仿佛金扣在身边,白元芳也在身边一样。

    苏州市里白元芳也是头一次来,好在“老千”给了他地图,让他按照地图上的标识走。接头的地方是一间中药铺子,铺子的老板是个年纪很大的老爷子,腿脚还算利索,但是眼睛不行了,识别药材全靠闻。

    这次的接头暗号是“这里有烧腊肉吗?”如果对方回答“烧腊肉在东街”,那就对了。

    老掌柜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小臂长的箱子,白元芳掂了掂重量,里面若装满了炸药那威力可不容小觑。原本,他是准备了几条小黄鱼来买这箱炸药的,可掌柜的摆摆手,直言绝对不发国难财,让白元芳拿了东西赶紧走人。向老掌柜道谢准备离开之前,他听见老掌柜在身后问道,这次是“翻戏”让你来的吗?“翻戏每次都是这个接头暗号,也不知道换一换。”

    白元芳一听,心中产生疑虑。

    他分明是“老千”派来的,怎么又牵扯进来什么“翻戏”?他倒是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听白洁说过,自重庆大轰炸之后,他们军统上海站就换了个上线,代号好像就是“翻戏”。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说“翻戏”和“老千”本就是同一个人?如果这么想,倒也合理——毕竟“翻戏”和“老千”本就都是耍弄把戏的意思。

    他抱着箱子快步从中药铺走出,纵使他有满腔疑惑,也只能等回到上海之后,私下向令他疑惑重重的“老千”提出疑问。

    此地不宜久留,他走到中药铺前的十字路口时,突然看见一辆黑皮车从身边疾驰而过。他多心,回头多看了一眼那辆黑皮车。只见几个黑衣特务从车上下来,野蛮人一般闯入中药铺,没过多久,中药铺里传来一声枪响。

    他何尝不想回到中药铺里救下老掌柜,可他却无能为力。回头就是一个死,向前走还能将老掌柜弄来的这箱炸药物尽其用。

    他不能回头,只能抱着那箱子炸药顶着风往前走。

    冬天的寒风,刮得脸生疼。

    那天晚上他回到老李家时,厨房正有人在做饭。油烟把房梁熏得黑黢黢的,玖玖在客厅看小人书。狄仁杰端菜出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白元芳垂着脑袋抱着箱子的场景。他心里觉得不安,尤其是见着白元芳这幅疲惫的模样。

    他把藜蒿炒腊肉搁在桌上,走到墙边,把灯打开了。他问白元芳:“今天还顺利吧?”白元芳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搭理他。狄仁杰本以为他会对于这天接头的事永远闭口不提下去,可没想到当天夜里,白元芳就开口了。

    他是懊悔的,悔恨自己无能,怎么没能救出老掌柜。可世事弄人,对方人多势众,倘若白元芳晚从中药铺离开几分钟,那么今日身死异乡的也会有他。“这不是你的错,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阻止老掌柜被人告密……”狄仁杰安慰着他,寄希望于这样可以减轻他的负罪感。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来到他们离开苏州的那一天。离开的那一天,老李托他们送一封信给他的双胞胎哥哥。这件事情其实不太容易,自从武姨离开霞飞路之后,别说是联系上武姨身边的墨镜仔,就连联系上武姨也是十分困难。不过,狄仁杰不想扫了老李的兴,便收下信,准备回到上海之后再做打算。

    最是舍不得他们的还数玖玖了,玖玖低着头拽着自己的衣角,小小的脑袋垂着。白元芳见她这个模样,俯下身揉了揉她的头发,一不小心把头发揉乱了,又只好咬着牙死撑着给玖玖梳辫子。

    “怎么样?是不是扎得非常好?”

    顶着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玖玖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白元芳见她认真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扎辫子技术有多烂,可仿佛玖玖这么认真的点头,让他的扎辫子技术陡然变好了。“以后有机会要来上海找我玩啊。哥哥带你去吃遍上海大街小巷,好不好?”他又笑着把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邻居婶子拿来一些晒好的干货,大多是笋子,塞进狄仁杰怀里,让他别客气。狄仁杰起初还不好意思收,可后来婶子说就拿这些干货当先前他帮忙搬货的谢礼,这么一说,狄仁杰就收得心甘情愿了。

    老李和玖玖把他俩送到村口,剩下的路,就得由他们自己走下去了。

    公交汽车的喇叭声响起在省道上,临上车前,白元芳回头看了眼眼前的老李玖玖和远处的袅袅炊烟,像是他们刚来这里的那一日一般。冷冽的空气依旧冷冽,公交汽车依旧在泥泞的路上颠簸行驶着,在苏州的这几日绵长得像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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