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离开家的日子(4)

作者: 付强_ | 来源:发表于2020-10-29 07:38 被阅读0次

    (十六)

    对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各种印象太深了:不仅物价低、物资匮乏,而且慢节奏生活让你想急也急不起来……

    现如今,新兵入伍去部队,也是坐军列。但军列只是一列客车中的某一节或几节。军列是挂车,速度、内饰都是与时俱进的。

    大约是1985年以前,新兵入伍去部队,都是坐“闷罐车”。这种“闷罐车”,平时在铁路线上,要么装运木材;要么运送粮食;或者装载牛、羊……

    但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把“闷罐车”用来运送新兵;却不得而知(1985年以后,国家开始减少招兵员额了)。

    时间到了第3天,大概是在平顶山火车站,突然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有个新兵,下车后上厕所,返回车厢时,在两节车厢间被夹死了,听说还是随县人(后来知道死者是城郊公社青素大队的人,姓冷)。

    这一下,情绪紧张的,倒不是新兵们,而是接兵干部们(按规矩,出事故的接兵干部,回部队后,一定会给予处分处理)。

    本来,前两天火车停靠在某个站点时,还可以三三两两地下车晒晒太阳,此事故发生后,火车进站,除非上厕所,一律不准下车。

    不安的情绪,在车厢漫延。前途未卜,尤其对于我们太本分、太安分的农村兵来说,部队驻地在哪里、火车哪天才能到达部队,都是一个谜。

    于是,开始想家。不能写信,一门心思地回忆着离开家时的点点滴滴……

    (十七)

    对于14名老乡兼战友来说,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坐在几十平的闷罐车里,快3天时间了,没有什么话题拿在人堆里聊了,能够捕捉新意的,就是眼朝远处望,虽说只有一个门。

    看懒了,眼睛也酸涩了。睡觉是睡不着的,于是,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的想……

    14人中,和我同属相的占多数,年龄稍大的,是年初出生的,最小的,小我们两岁。

    多年以后,曾扪心自问:为什么去当兵?当兵后悔过没有?但在当时,估计没有人想这些深奥的东西。因为,大家都是自愿当兵的。

    至于说部队驻地在哪里?哪天才能到达部队?这都是操多了心:坐在闷罐车里,车到哪儿,人就到哪儿,没有选择 。

    从我个人角度上说,是真想家。

    我一直在想,我妈是多矛盾啊——既希望我出去,又不愿我出去。

    爸爸脾气不好,动辄吼母亲。虽然我兄弟姊妹多,但站出来敢和父亲理论的,我是第一个,虽说年龄比我大的,还有姐姐和哥哥。

    护着母亲,我是最坚定的一个!

    “我当兵走了,爸爸再吼妈怎么办?”这个问题,困扰我想了好多天,以至于后来被转为志愿兵以后,还想了好多年。

    公家的事儿,大队会计账目交接很匆忙。坐在闷罐车里,我也回忆着是否哪里没有交接清楚。好在会计只管账、不管钱,账目错了可以更改,不像错了钱款,别人以为你贪污了(后来听说,书记对我父亲讲,账目不仅做的清楚、清洁,而且字写的好看)。

    临出门的那天早晨,为逗外甥玩儿,把外甥架在颈脖子上,没想到小家伙儿居然撒尿了,把湾子里来送行的邻居、亲戚都笑得不行。

    姐姐出嫁了,三哥还没有结婚,大妹妹下学了,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上学,父母压力大啊,尤其母亲更辛劳……

    还有,最小的妹妹嘴厉害,常常和母亲顶嘴,真希望我当兵之后,妹妹能尽快变得懂事起来——不让母亲受气,帮助母亲分担忧愁!

    想着想着,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郁郁寡欢,不能这样。收住心思,在车厢里走走、走走……

    (十八)

    列车进入陕西省以后,以秦岭淮河为南北分界线,西北的陕西,比中原地区的河南,温度更低了一些。

    经过华山,就是电影《智取华山》原地,我们都已经套上棉袄了。纵然这样,过秦岭以后,还是感觉有些冷。

    铁皮车厢,加上车外萧瑟的秦岭,在寒气中,更增添几分寒意。

    我们不敢多站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偎在被窝里与“用腿儿”的战友,相互取暖。

    经由了随县到襄北,在河南省,列车在它的西北部擦边走了一天时间;进入陕西省以后,铁轨“滚”了两天。

    如果说从三门峡之后隧道多,进入陕西省,隧道更多、更长,崇山峻岭映入眼帘。

    在陕西省辖区,由于秦岭海拔相对高,火车行驶速度更慢。也或因为睡的次数多,且时间长,有时甚至觉得火车不仅没有朝前走,还在向后退(后来才知道,铁路调度为了错开车辆运次,的确把军列调度过后退若干公里)。

    铁路沿线的城市,灰蒙蒙的,像煤灰;从襄北开始,基本都是灰蒙蒙。这与家乡随县有很大不同。

    车厢内,41个人(接兵干部4人,武汉籍7人,随县籍30人),基本分为三派:接兵干部们在车厢顶头儿,他们聊的话题,新兵们插不上嘴;武汉新兵,一口汉腔,与随县方言格格不入;随县的新兵,一个个慎言慎行,生怕给别人添麻烦或得罪别人了。

    这三派,不是强迫的,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这三派,维持时间很久——下车后,才自动解散。

    (十九)

    路过华山之后,经临潼到西安。这是从随县出发以后,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城市。

    虽说那时对省会城市究竟有多大没有什么概念,但火车停靠后,由于停靠时间比较长,所以是准许新兵们下车透透气儿的。

    不能走远,站在月台上四周瞅瞅,一眼望不到边儿的铁轨有序地排列着,虽说是晚上,但大小、高低不同的灯光,映衬着无数个集装箱,还有很多铁路工人匆忙地忙乎着。

    月台上,站着黑压压几大片新兵,这里,汇聚着很多省份的新兵等待奔赴去往的部队。无论是宽广的火车站,还是数以千计的新兵 ,都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之大的阵仗。

    寒气一阵阵袭来,有些新兵忍不住跺起脚来。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哨响,我们开始朝闷罐车里钻,但月台上仍有不少新兵溜达。

    过了西安,火车继续朝西南方向行进。

    次日早晨,我们跟随火车在一个小站停靠。这时,车外有人喊“柿子哦,2分钱一个。”很多新兵都朝窗边围拢。

    卖柿子的人不能上车,买柿子的新兵们不能下车。这时,卖柿子的老汉,直接把半框子柿子顶在头上,喊到:拿了柿子,把钱搁在框子里……

    刚开始,是有序的——拿了柿子给了钱。但随着拿柿子的人越来越多,把烂掉的柿子换好柿子越来越频繁,秩序就乱了。

    老汉取下框子,但框子里却没有他希望的那么多钱币。老汉嚷嚷着,可窗口不见一个兵。

    后来,是接兵干部解了围——自掏腰包给了几块钱。

    接兵干部是怎样收拾这种局面的,不说已能猜到……

    实话实说,我没有到窗户边去。第一,我不爱凑热闹;第二,我不喜欢吃柿子。在老家时,秋冬季节里有很多柿子,但我不爱吃。

    不是说我没有去窗边就没吃柿子。有个战友的确给过一个我,但他递给我的那个柿子是否给了钱,却不得而知。

    这是一个耻辱。接兵干部当时开会这样说过,多年以后,我依然这样认为。

    还没有佩戴帽徽领章,不能算是真正的军人。但这件事儿发生以后,却给了我们那些准军人们一个极大的教训。

    这是我在穿上军装前,乃至此后几十年中,感到最丢人的一件事儿 。我记住了那个小站——陕西省岐山县蔡家坡站。

    (二十)

    “柿子事件”发生后,对大家的情绪影响的确很大:爱和接兵干部开玩笑的“汉斑蝥”们,收敛了许多;平常喜欢凑近接兵干部们“办公”地方的那些武汉籍新兵们,也不凑近了。

    本来就胆小怕事儿的随县兵,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连平常嗓门高点儿的人,说话都降到中低音。

    阴霾笼罩车厢,接兵干部们阴沉着脸,给人一种不言自威的感觉。

    搁在接兵干部“办公”地方的橘子、苹果、面包,平常都是随便拿、随便吃的;“柿子事件”发生后,这一天,基本只有少数几个人去拿了。

    临近中午了,接兵团副团长来到新兵们的“驻地”,看到新兵们从早晨洗漱过后,基本都是偎在各自被窝里,说:“怎么啦,做错事了,还不能批评啊?还要不要当兵啊,这要是打起仗来,你们还有战斗力吗?”“快起来,都去吃东西去!”

    经由这么一说,大家开始行动起来:有拿水果的,有拿面包的。“嗵”的一声,不知是谁把一个堆码的纸箱弄掉了,与此同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脚。

    看到是一个空纸盒滚落在车地板上,既没损坏食物,又没伤着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有个接兵干部说:“看把你们紧张的,差点儿把我呛着了。”大家回头看,原来他正在吃面。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后,活跃的气氛又开始“传染”了,笑意重新回到一张张青春的脸上……

    谁的青春不混蛋?

    当兵前,我也偷摘过生产队的桃子、李子,既挨过生产队干部的训,也挨过父母的吼,但那时,也没有觉得那是很丢人的事儿。

    穿了军装,偷老百姓(这时觉得军人和百姓有界限了)的柿子,可耻啊(虽说我没亲手偷)。

    【写在后面的话】这篇连载《当兵离开家的日子》,是我本家哥哥傅九龙写的。我们年龄相仿,每个周末,我们都在随州户外老虎队里骑行锻炼,他在群里的网名叫“金枪鱼”。闲睱时间,我们都爱动笔写点什么。近几天,他在QQ空间里连载的当兵故事,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也勾起了我对那个已经远去的青春时代美好回忆。我期望更多的人看到它,就把它原封不动地把它转上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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