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电话铃想起来来，小米抓起电话，是妈妈打来的。不用问，爸爸又回了农村的老家了，留下身体不方便的妈妈一个人在县城。

小米无意识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家里的电话再也没有了喜悦感。这一个多星期，她每天都想着给妈妈打个电话，她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可是妈妈不来电话说明家里有人，而家里有人的时候她的电话是不受欢迎的。

小米接通了电话，换上了一副轻快的语调。果然妈妈说爸爸又回家了。而上大学的侄子因为没人给他做饭，爸爸让他回他妈那里了。小米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么大的孩子不能给奶奶做顿饭吗？”妈妈一如既往的语气：“他懒，什么也不会做。”

侄子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今年实习。可他不知世事艰难幼稚得很。实习单位每个月还发两千多工资，他没做几天就跑回来，让他爸爸另外给找实习单位，他爸爸给找好了单位没干几天又跑回来，说什么要学拳击做教练赚大钱。不让他去就哭，说什么人生在世有想做的事不去做会留下遗憾。结果，去了没几天就一声不响地溜回来了，说有人练拳被打塌了鼻梁，练拳会受伤。竟然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想去练拳，幼稚到如此地步！

几番折腾下来，被子丢了不少套，邮费也没少花，反正被子不够就让他爸爸或者爷爷打钱给他，要么就让七十多岁的爷爷去邮局给寄。自己走了就丢掉。妈妈说起来生气也无可奈何。说他现在又去学开车，上次没考过，回来还气得够呛。现在别人都在实习，他就在家呆着，每天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抽烟喝酒吃东西，买的都是名牌烟酒。他爷爷说他，轻了不听，说多了他就黑脸。

小米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妈妈。侄子从小就学习不怎么好，却天天梦想着做大官赚大钱。从小学没毕业他父母离婚他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从小到大，家里的扫帚他都没碰过。吃完饭碗都没收过。现在都快大学毕业了，还是这么幼稚，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心却比天高。动不动还把自己毕业后找工作的期望寄托在他表哥——一个初中都没毕业，因为绑架诈骗被判了刑刚出狱的小混混身上。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傻。

父母和哥哥相处得不好，有事也不找他，但是他们最疼他，容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好。他们对孙子也是从小娇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却养成了好吃懒做，穿要穿名牌，吃要吃好的。他手里的钱父母却永远不承认是他们给的，哥哥只靠打零工还要养着生活要有“品味”的新嫂子，一件衣服动辄几千。嫂子和侄子的关系水火不容，更别说能给侄子零花钱。侄子的亲妈没文化，嫁了人，这两年也没做事。侄女跟了妈妈，更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离了婚孩子归了男方，也不工作，日上三竿不起床，饭也不会做，出门就打车，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她们又能给侄子多少钱？

唉，老人愿意，没办法。宠溺让孩子把索求当成理所应当。小米拿着电话听着妈妈的唠叨。自从妈妈脑梗半边身子不灵便之后，她起早贪黑照顾大的孙子恐怕连一碗稀饭没都给她做过。

自私是人的本性，但父母的宠溺足足害了两代人。哥哥现在埋怨侄子都是被父母惯坏了。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哥哥上学上到初中就不肯上了，说学习头疼。爸爸送他去学彩电维修，那时候刚刚流行彩电，可他连一台电视都没修过。父亲帮他在村里找了活，可他的倔强和不懂变通，让他没少吃亏，最后换届时为了拉票让老父亲出去拉关系，急得父亲着急上火，母亲心疼父亲加上儿媳妇的冷嘲热讽嫌弃当妈妈的不肯出力，一向身体健康的母亲得了脑梗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没了工作的哥哥在县城买了房子，和新嫂子两个人过着如胶似漆的恩爱生活。虽然住得不远，夫妻两个却很少上父母的门。这个嫂子是哥哥的初恋，经过了半世的兜兜转转，哥哥自然是珍惜这段缘分，但因为当初父亲听说了嫂子的一些品行，没同意这段婚事，嫂子和父亲之间总有些隔阂。哥哥把孩子丢给父母不管，他说孩子无论谁养还是还是该和谁亲就和谁亲，一句话把所有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父亲埋怨他搭在哥哥和侄子身上的钱数不胜数，身体不舒服也不找他们，只给远方的女儿们打电话让她们想办法。

妹妹嘴甜会讨父亲欢心，把父母接来放在姐姐家就以工作忙为借口不理了。她明明知道姐姐为了孩子已经多年没有收入，一家三口人靠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度日。姐姐的家庭关系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但她从没问过姐姐父母看病的钱够不够。

小米当然什么也不说，带父母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给他们她力所能及的最好的照顾。但小米无论怎么做父母都不满意。小米也是无奈，特别是给父母看病花完家里所有的积蓄后，婚姻破裂，一个人带着孩子辛苦度日，也得不到父母的一丝理解和眷顾。父亲走的时候父亲丢下一句话：不要子欲养而亲不在。父亲说他们都不孝顺。小米欲哭无泪。

父母对她的冷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也许从小他就不招父母待见吧。虽然她学习成绩年年第一，在家乖巧懂事，带妹妹帮父母分担农活和家务，学习从不用父母操心，但哥哥是家里的唯一男孩，自然是两代人宠溺的对象。妹妹生性好强跋扈，欺负姐姐总是理所应当。家人更不敢惹她，否则她闹起来没完。生性柔和懂事的小米反而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没有人听取她的意见，也没人顾及她的想法。

这几年更是这样，父亲动不就不理她，她从来不知道原因。母亲是父亲的应声虫，唯父亲的喜怒为自己的意愿。她觉得她在那个家地位特别尴尬，哪一点都必须做得比别人好但还是会被嫌弃。

小米握着电话，听着母亲的唠叨，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