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素来渺小。她个子不高,人海中一个浪头就能把她淹没。可她又是伟大的。因为,我无法凭空来到这世上,再凭空回去,太胡闹。她以血肉之躯创造了我,又以日夜操劳哺育了我。
我妈是个文盲。24K纯文盲。一个字都不认得。知识水平与幼儿园旗鼓相当。早先她还能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如蛇行蚁走。后来,连名字都忘了笔画。遇到签字时只是推脱老花眼。我曾多次恳求她读书识字,均被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后来,我索性不再逼迫她。
我妈的文化水平,与她贪玩的性格密不可分。据她亲口交待,年幼时极度排斥学堂,成日在田野里疯狗一样撒欢儿。那个落后的年代,并不重视教育,也无当下名目繁多的兴趣班。不然,我妈练练跆拳道也能适当发扬一下天性了。错过了读书黄金期,我妈最终以文盲的身份,嫁给了仅有小学文凭的我爸。也算是门当户对学历匹配了,正应了那句“嫁女必须胜过吾家”。我爸在我妈面前好歹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
我妈由于文化贫瘠,只能从事些简单清苦的工作。只需双手出力,不必大脑出工。她装过气罐,卖过菠萝,但最擅长的还是做清洁工。不过,这几年她身体每况愈下,连清洁工做着也有难度了,只好赋闲在家。
我妈虽胸无点墨,却也一辈子穿针引线,拖洗做饭。把家务的手艺苦练几十年。可谓“东方不亮西方亮”。她做的饭,自不能比之大厨味道,但优势在于清淡、卫生,远胜大街上苍蝇馆子油腻脏陋。只是,看着她日渐清瘦的身躯,颤颤悠悠的步态,我总要想起某天她再也不能为我做饭。我不愿想也不敢想,剧情到了这里,眼泪总会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这两年,我妈以光速衰老着,眼见着脸上皱纹密布开了,似乎才过了个上午,就要长一道皱纹似的。那些皱纹真可怕,比走在坟地里还要瘆人。她的头发也风一样地呼啦啦白了。白发和皱纹跟搞军备竞赛一样,谁蔓延得快谁就是赢家。岁月根本不把我妈当回事儿。我打心眼里心疼我妈,痛恨流水一样的光阴。
最能引发我心悸的,还是我妈那走路姿态。其实,她是患了一种遗传病,走起路来相当不稳,好像风中飘摇的烛影。因了这病,她不知跌跤过多少次,厉害时候跌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活活受罪。当初,我姥爷就是被这种病无可奈何带走的。这病基本没有痊愈的可能,只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步吞噬生命。但加强锻炼却是十分必要,能最大程度地预防与改善。前几年,我妈还有锻炼压腿的习惯,每天围着偌大的少年宫漫步八九圈。那阵子,她的腿还很有力气,脸色也不至于这般苍老。后来,我卧薪尝胆,考上了一份稳定工作。没想到,我妈反倒退化了。她出门渐渐少了,走路越来越不稳,甚至弯腰驼背,口不择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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