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大地上飞奔着“精灵”
雪化了,田野露出了毫不羞涩的肌肤。
除了相距很远的村落和树带,大地是那么的广袤。
尽管枯黄干瘪的苞米茬子还排列在垄台上,黄豆的落叶像斑驳的旧毯,紧贴在豆地的垄沟里……但它们都不能完全地掩盖住田野的黑灰色。哦,只有家乡的土地才会有的这种春的色调。
风刮起来了,看吧,壮观的景色生成啦!
从西北地方向,几个硕大的“精灵”在呼啸的西北风中滚滚而来——不!是贴着大地飞奔而来——那是一团团的,一轮轮的扎蓬稞!
扎蓬稞是什么?也许你不认识。它是家乡走进春风里的第一位“大神”。它跳跃着,翻滚着,在地平线内,它是唯一抢眼的、流动着的风景。
冬,过去了,春,总应该是东南风把它送来。可在记忆之中,扎蓬稞总是从西北方乘风而来。
扎蓬稞也叫风滚草,还叫飞蓬。
在头一年铲头遍地时,它们还只是手掌上的猪毛菜,它可是春季餐桌上最早的绿色之一。但它更是一味很有效的中草药,煎服一把,便可治头疼,头晕,失眠,还能降血压。
农夫不允许它生长在庄稼地里,它太强势了。于是,它便在山坡,沟旁,堤帮,荒野,沙丘等地生长。它耐寒,耐高温,耐碱,只要有一口水,一捧土,便会发芽生根。
扎蓬稞的资格可是很老唉,早在3000多年前春秋时代的《诗.卫风.伯兮》中就有“自伯之东,首如飞蓬”之描写,意思是说,“自从哥哥去东征,妻子在家想哥想得头发都像扎蓬稞了。” 《管子.形势》中也有“蓬飞因风”,唐李白在送杜甫时还写道“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说扎蓬稞它“神”,是说它 每年似乎都沿着同一条路线飞奔。它有志向,有追求,它的生命是“轮回”的最好证明。
春天滚动,是在播撒它的种子,它相信大地和长天会帮它孕育下一轮生命。
夏天蓬勃,是在壮大自己的体魄,不与百草争奇,不与百花斗艳,沉静执着地修为自己。
秋风萧瑟,万物凋零,而扎蓬稞却独立寒霜,不依不仗,它的筋骨已经蓄足了“坚韧”和“顽强”。
在冰封雪飘的严冬,尽管“白毛风”和“大烟炮”旋来的雪把扎蓬稞埋到胸口,但它仍然挺着脖颈,傲对刺骨凛冽的寒风。
待到冰雪消融,百草都枯萎匍匐了,唯有扎蓬稞还是傲然簇立,器宇轩昂,身上的锥叶和芒刺没有丝毫卸落。
它在等待一个时刻。
当你见到满山遍野的扎蓬稞在阳光下欢腾跳跃时,便预示着黑土地的春天来了。
你知道吗?扎蓬棵还有一个名字叫“轱辘”娃娃。说它是轱辘,是说它的奔驰像车的轮子,叫它娃娃,是说它和山野里的孩子们有缘分。
神奇的扎蓬稞,在早春的第一波春风吹来时,它会在最粗壮的根部自行折断,而身上的主干分支,哪怕是末稍,也丝毫不损。当它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时,土房子里的孩子们也出来了。 孩子们空身穿着棉袄棉裤,光脚蹬着胶皮靰鞡,同扎蓬稞一同,在地平线上的大幕上追逐。
扎蓬稞在前面滚,孩子们在后面追。滚呀追,追呀滚……孩子们有的鞋底儿跑掉了,裤脚被苞米茬子刮破了,露出了棉花……
终于,在东南大坝的棱边,奔跑的扎蓬稞停下了。它跳进大坝的沟壑,在一个无风的角落同它的同伴儿们抱在一起,静静地等待一个庄严肃穆的时刻。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定数。不用安排不用派遣,总会有那么一位——或猪倌,或牛倌,或大人或孩子,鬼使神差地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一把干柴,扔到扎蓬稞们的身上——
于是拥抱在一起的扎蓬稞,便“呼啦“地着起大火来,那火,使站在一丈远的人都感到灼烤,那“劈劈啪啪“ 的响声,该是脱下盔甲、抖落芒刺、轻装登上云阶直奔天堂的脚步声……
于是,在大自然万物的轮回律动中,扎蓬稞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大火倾刻间燃尽了,孩子们追逐着往回跑,远处的家在烟波中氤氲抖动。
他们在家乡春天的原野上蹦着跳着唱着:
“ 头排头,刘海楼,买骡子买马不买牛;六排六,蔡连秀,四挂马车跑的溜……“
早春,大地上飞奔着“精灵 ” ——黑土地记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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