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柏树照下来,照在腊梅树上,照在安公子和紫衣身上。梅树的影子印在安公子白色的羽绒服上,细细碎碎的有点儿模糊,是风在晃动阳光的缘故。紫衣看着安公子蓬松的羽绒服,感觉安公子身上格外温暖。空气中有暗香流动,两人都无语。金牌导游走后,没有人再说话,整个道观顿时空寂了起来。偏殿配殿都关着门,正殿门开着,却不见有工作人员。在紫衣看来,观里的道姑们可能不修行,每天只是守着道观,算是一种职业吧。
正殿东北角上有一个角门,紫衣和安公子走进去,发现这里是道观的第三进院落。和梅花院落不同的是,这里明显荒凉,正殿后边的亭子上,居然没有匾额。第三进院落的正殿,在十几级石阶之上,关着门,冷冷清清的。西边同样是十几级石阶。安公子和紫衣没有停留,直接往西上了石阶。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从北边角门过来,往西南方向去了。紫衣往男子来的角门那边看,有两扇窄窄的木门,中上端有一个门栓。门里边有个指示牌,上边写着“游客止步”四个大字。
紫衣和安公子往南走。合抱粗的古树倾斜着,被铁棍子支撑起来,一直往西南方向延伸。右手边有卫生间,有厨房,刚才那个穿道袍的男子,是奔着厨房去的。紫衣想起来,那个男子在看见他俩之前,边走边看手机呢,看到他俩才把手机收起来,还自顾自地浅浅地笑了一下。想到这里紫衣笑了笑,没有对安公子说什么。在神仙道场,说话都要小心点儿呢。
紫衣和安公子从道观西侧沿路走,在二进院落正殿的西边檐头,有一个小小的牡丹园,现在只剩下了枯枝。下了几个台阶,沿路回到二进院子,从二进院子的这个位置,可以俯视二进院子里那个养彩鱼的水池。也就是说,二进院子里边北高南低,进来的时候是上,出去的时候是下。
紫衣和安公子下石阶出道观。在道观门口,紫衣回头望过去,道观依山而建,层层往上,从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那些十余米高的腊梅树,从这儿看,居然不甚明显。紫衣感慨自己过来瞻仰,犹如串了一个神仙门。这座山上神仙众多,每一个神仙道场就似一户人家。来拜访可不就像串门一样?反过来说,红尘中的人们,每一个都是带发修行的神仙呢。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西走,是一个小小的漫坡。路两边多是参天的侧柏,还有矮松,竹子一丛一丛的。左手边有一个亭子,亭子下面有一眼井,这个点儿,打水的人依然是熙熙攘攘。他们自己带来小桶,用绳子拴了,打水上来,再灌进五十斤容量的大塑料桶里去。亭子旁边,停着好多摩托车和小轿车,有过来游玩的,也有过来带水的。
紫衣和安公子回到游客中心,坐到车子上。走这一路,相当于画了一个大型的圆圈,用时一个小时多一点,车子是起点也是终点。安公子发动车子,马达轻轻地响,安公子笑着对紫衣说,“走,咱们回家。”
车子上了环山路,沿着路往东开,开了两站路,往上拐进了一个村庄。车子沿着村中路继续往东开了一百来米,进了一个大型院落。安公子把车停在停车场上,两个人下了车。紫衣往四周打量了一番,里边有十来栋三层小楼,排在中心路的南北两侧。路两边的树上,挂着好多红灯笼。每一栋楼都分东西两户,每一户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四十来平大小。安公子领着紫衣走到东南方向的一栋楼前停下来,这是一个东户。不远处有铁栅栏,铁栅栏外面南边不远处,有一个水库,水面不高,远远瞧着像一枚蓝色的宝石。
安公子打开锁,邀紫衣进了小院。小院西南方向有个小亭子,和景点上的八角亭一模一样,就是略微小一些。小亭子里有一个石头桌子,配着四个小巧玲珑的石头墩子。紫衣走过去看了看,石头桌子上刻着象棋棋盘,楷体的“楚河汉界”四个字刻得很深。紫衣抬头看了看安公子,安公子说,“象棋我收起来了。爸爸喜欢下棋,夏天过来住的时候,经常找棋友下几盘。以前我和爸爸也下过,上班后不大回来,好久没和爸爸一起下棋了。”
安公子打开房门,领紫衣进来。紫衣问安公子用不用换拖鞋,安公子说,“不用,不用。”紫衣看门口鞋柜上,只有几双大型鞋子,只好作罢。
房门并不正对着客厅,而是往东拐个弯才能看到。客厅造型不太常见,不和地面平齐,而是得向下两个台阶。西墙满墙壁画,青山绿水的,上面有“富春山居图”字样。壁画下边的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液晶电视。南边是落地玻璃窗,摆着两盆大型观叶植物,紫衣不认得,只见叶子油亮油亮的,非常贵气。靠东摆着暗色木沙发和茶几,上面刻着密密的图案。
阳光从玻璃窗上斜射过来,射到沙发的一角,紫衣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坐了下来。安公子在东南角上问紫衣,喝点儿什么?紫衣站起身,跨过台阶,走到安公子身边去,说,“有绿茶吗?我喝点儿绿茶。可不,走这一遭,有点儿害渴了。”安公子打开墙上的小橱,拿出一个红瓷的小罐来,拿起盖子,一边用小匙盛一勺绿茶,一边说,“这个是雪青,入口清冽,你尝尝是不是合口?”把茶叶倒进一个瓷杯,又盛一勺倒进另一个瓷杯,先倒一点儿热水洗了茶,沥出水后,再冲上滚烫的热水。安公子边往橱子里放茶叶罐边说,“你先喝茶,我去做点饭,吃完送你回去。”紫衣说,“算了吧,我还是回去吃吧,在这里吃太麻烦你了。”安公子说,“麻烦什么?反正咱俩都得吃。家里有现成的食材,随便做点就行。”
紫衣喝完半杯茶,自己续上热水。安公子从厨房里探出头,说,“你去楼上随便看看吧,楼梯在那儿。”紫衣看房间的西北角有往上的楼体,这是一个室内楼梯,并不直上直下,而是在中间有个九十度的拐角,然后再往上。这个楼梯用木板装修过,夏天的时候可以赤脚踩。
二楼很简单,一室一厅一卫,两个房间里都摆了床。安公子住在主卧,就是客厅正上边的那个房间,外边有个小巧的阳台。阳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晾晒的衣物,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安公子的被子叠放地板板正正,并没有收进壁橱,而是靠床头柜放着。床东西方向摆,床头靠西墙。房间靠北墙有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橱,装修时一块儿打造的。另一个房间较小,放了一个小床,上边放着一些纸箱子,不知道里边放着啥。北墙上同样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衣橱。
紫衣上了三楼。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天空变成了橙红色,虽然这样,三楼依然是亮堂的。三楼大房间是书房,西墙上是博物架,放着珊瑚、文昌塔等物;北墙是书架,上边的书不多,现在电子书籍多,纸本书占地方,携带也不方便,好多人已经改变了阅读习惯,从手机或者阅读器上看书。书籍不多,不等于读书少啊。紫衣在心里叹了口气。
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很大的书桌,桌前一把雕花木椅,颜色、款式和一楼客厅里的沙发茶几一样,估计是一套家具。书桌上没有什么东西,安公子不怎么回来,看样子他父母也是好久没过来了,这个房间好像没怎么进来过。但是这个房间紫衣很亲切,她脑海里显现出自己在这个房间里工作学习的样子,这么一个房间,就像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紫衣走向阳台,打开房间和阳台的门。阳光从西山顶上斜照过来,半个天空橙红色,南边的水面,映上了彩霞,蓝色似乎更深了些。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一幅倦鸟归林的景象。
小房间里没有多少东西,靠墙放着一个卷着的瑜伽垫,可能是马芹过来住的时候,在这儿练瑜伽来。紫衣心里涌起一种欣喜,难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自己还没来,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已经为她设计好了。只是,像这样一个家庭,能接受自己居家办公的生活方式吗?毕竟像商人家庭,是看重财富和经营的,他们看重的是挣钱能力,而自己,明显的,挣钱能力不行啊。想到这里,紫衣内心忐忑不安起来。
紫衣默默地下楼。餐厅里,安公子已经做好了两个菜,一个大肠炖豆腐,一个西红柿炒鸡蛋。小巧的钢筋锅在餐桌上放着。安公子拿来两个蓝花白瓷小碗,两双檀木筷子,还有一个盘子。打开钢筋锅盖子,热气从下面升腾起来,紫衣看见三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安公子把钢筋篦子拿出来,放在盘子上,开始往外盛小米粥。
看到这种吃法,紫衣心里一下子亲切柔软起来:这是小时候在父母跟前的吃法啊。自己十九岁离开父母,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四年,在饭食上总是凑付,饥一顿饱一顿的,虽然花钱不少,也只是填饱肚子而已,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温馨的进餐场景呢?一时间竟然热泪盈眶了。
2024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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