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三日

欲取不得，欲罢不能，方生出千回百转；静如处子，心若止水，则进退张弛，一切清明。清晨，想记下脑海中闪现的这几句话，书柜里翻到一个旧本子，突兀的，几页日记映入眼帘：

2013年7月6日 晴

暑假的第一天，命名“幸福”，因为完全由自己安排，把目标定为简单、充实、快乐，绝不轻慢每一天。

太阳起得可真早，5:30醒来，以为刚好，移步窗前，却见阳光斜斜地亮亮地从东方照射过来，内心不免有些焦虑，太阳怎会如此性急？哎，想撒欢儿只好与晒人的阳光为伍啦。于是，清晨5:50~6:50，一个小时，二十迈的骑速，稍显吃力又畅快淋漓。

晨骑的人真不少，曾有的清净，很长距离的一人独行再也没有，是太阳醒得太早吗？是和我一样迷恋“飞行”的人增多了吗？一路所见：整装的，随性的、列队的、落单的……

2013年7月19日 星期五 雨

（一）

晨5:00，朦胧中醒来，想着骑行，耳边却满是雨声，一阵紧似一阵，一阵强似一阵，冲击着耳膜，冲击着有些失落的心，知是，确定是不能骑行了，渐渐平复下来，觉得该继续睡去，放心的、松弛的、慵懒的睡去。但半睡半醒间，迷幻了自己的知觉。那是一片迷蒙的天地，万千雨点急促的、暴烈地扑向大地上的一切。我熟悉的湖面、荷塘，被疾雨打出万点坑洼。渐渐地，雨小了，丝丝缕缕、细细密密温柔的轻触着草尖儿、花瓣儿，刚修剪的草坪释放的草香不再暖意暖味儿，只含湿润清凉。湖岸边一簇簇的风信子、一丛丛的萱草花，池塘中一团团的莲叶，粉面的莲花都簪上了晶莹圆润的珠玉，似美人盈盈笑眼中闪烁的泪光……她懂，这雨，是天空情到深处的眼泪。

梦着？醒着？雨的清晨，人在屋内，心在天地间。林地上又有积水了吧，那暗绿的泽园，林间细隙，漏下不甚明亮的天光，急速驶过，侧脸一瞥，水中映影，便生出忽明忽灭的梦幻之感。

那些鸟儿呢？麻雀、喜鹊、布谷，叫声该是更清脆婉转了吧？那些野鸭呢？结伴于开阔的水面，游得更加欢快了吧？

我，也是雨吗？一滴静止安睡的雨，隐于云端，定于一处，看万物众相，不舍落入泥土，不愿消失于无形。

（二）

年轻时，最喜欢的两个字，竟是“流浪”。是因为三毛吗？是因为《橄榄树》吗？还是所有年轻的心对远方未知的向往？

年纪大些，淹没在庸常琐碎的俗世中，每日填满时间的是具体的人、事、物，一段时间不再做梦，偶有闲暇，对花草日月也只是惊鸿一瞥，便迅即收了目光，压平瞬间的感动。日子磨光了激情，生活收服了想象，时间冲刷尽游思，只做个凡人吧，踩着地面，熏着烟火，心灵之泉暂且封堵，灵魂之翼悄然收拢。存在，无声无息、无色无形。

这个假期，在一段忙碌纷杂之后，会放慢脚步，21日，将自己交给远方，只是心境与少年时该截然不同吧。平淡平静平和，带着这样的眼睛与心境去发现，去聆听，去闻嗅，去触摸……

2017年7月21日 晴

两个小时的车上时光，眼中所见始终是倏忽即逝的瞬间影像。高速路旁，千篇一律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绿色，遮挡了投向远方旷野与村庄的视线，也泯灭了对未知探察的热情。

海，终于一览无遗尽情铺展在眼前，透过墨镜，天是蓝彻，海是灰蒙，心知，这色彩是美化之后的纯粹。正值落潮之时，心亦如海般平静，走在木廊草亭间，有忽凉忽暖的风从海面吹来，算是受到热情相迎。

沙还算细软，由白黑金三色组成，随手捧起，又见其指缝间颗颗落下，心才真的认可，身在海边了。

还早，人不太多，未急于下水，倒是愿与海靠近些。阳光强烈，手擎蓝色遮阳伞，沿海边走走停停。岸上不远处是错落林立的现代建筑，宾馆、商店，疗养基地，新建景观小区，看上去面目怪异，改变了海边的模样。路边白线内，已停满了从不同方向驶来的汽车。回头看向岸边，正月十四，水落下去不少，人们口中的大潮漫过草亭的场景不再。低洼处，还残留着一两片小水塘，有鸟儿展翅从身边低飞而过，像在亲切问候远方而来的客人。

巨大的马达声划破水面，一艘摩托艇贴着海面疾飞，时远时近，时起时落，眼神追随中，建议儿子兜上一圈。男孩不用激励，年少的他喜欢新奇、速度和冒险。于是，穿上橘色救生衣，儿子故作潇洒地握紧把手，那个黝黑的驾驶员坐在后面保护，一经发动，摩托艇尾部腾起巨大的水花，如一只大鸟展开双翼，转眼间成了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回来时，儿子一脸兴奋，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几分钟就能带来快乐，多好啊！我曾经的青春呢？模糊了，遥远了，有谁知晓并在意过吗？似乎没有，甚至自己都不曾留意过。

踏浪，看那些小孩子与沙、与水、与浪花快乐的嬉戏。笑容夹在其中却又仿佛置身其外。

阳光更强，水已温，于是入水，期待阳光大海与自己一起作画。

下沉，当视线与水面几乎相平，凝神看那水波忽高忽低，起伏不定，此时，我是海上的游魂。耳边有年轻男女的戏耍声，小孩子们的惊叫声。海浪哗哗涌上海滩，留下一枚枚贝壳，留下平平的沙岸。但也会带走些什么吧，比如写下的字痕、勾勒的画面、堆起的沙堡——海浪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人到中年，看得多想得多，要说出口的反而越来越少，心海潮起潮落，岁月教给我沉默。

午后，光脚走在沙地上竟感烧灼，奔跑着。天空比大海纯净，越发湛蓝，几抹白云随意又有情致，散见于天空。安然飘荡在大海中，看这样的天，这样的云，猜它们几时倦了，会被风儿吹散，看着看着，便忘记了一切……

上岸，躺在沙滩上，闭上眼睛，过往的海风温柔，只想入梦。将自己交给远方，就是这样吧，出离俗世，全身心交付。而几天之后，将去更远的远方。每段不同的行程，都会寻找自己，理解生活，发现世界。

这曾经的三日，深浅的足印，留下觅寻的痕迹，今日再读，竟为往昔的诗行。

三日忽然而逝，三日忽然闪回。白驹过隙，往事，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