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中心的一所破旧公寓内,屋子里漆黑一片,厚实的窗帘将房间包裹的严丝合缝,封闭一切外界的声音与景象,外卖餐盒在床边堆积成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突然,手机响起一阵铃声,他艰难的睁开眼睛,伸出手寻找手机,不是电话,更不可能是闹钟,而是纪念日的提醒,一周后是他们相遇三周年的日子。他关掉手机,脑袋泛起一阵剧烈的头痛,不知道是因为睡得太久,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他心如刀割,再次唤醒了他曾竭力忘记的回忆。
一年前的冬天,他原本打算和女朋友一起前往夏威夷旅行,他爱夏天,而她喜欢海边,所以他计划着在两个人都喜欢的地方,向她求婚。但是,在出发的当天,她消失了,悄无声息的从人间蒸发,没有任何的预兆。仿佛灾难降临,突然的变故让他接近崩溃,他疯狂的给她打电话发微信,毫不意外,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他试图联系她身边的朋友,却猛然发觉,已经交往两年了,他不认识任何她身边的朋友,也从没听她谈起关于朋友和家庭的事情,更过分的想,对于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她迎合着他的决定,就连他们的相遇与相爱,也是近乎常人难以理解的随性而为,对于他来说,她一直都保持着一种神秘的姿态,也正是这种神秘感不断吸引着他,越爱越深,唯一知道的,是她喜欢海边,每一次的外出游玩,她都会说“我想去海边”
剧烈的头痛让他难以忍受,一直躺着的话可能会让情况更加严重,他这么想着,强迫自己坐起来,摸着黑打开了床头的台灯,昏黄的灯光成为了他唯一的陪伴。去年她的不辞而别让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果断的辞掉工作,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司知道了他的遭遇,也非常惋惜,试图跟他谈话开导他,甚至慷慨的给他带薪休假调整状态,但也没能挽留。他一口气付了一年的房租,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生活。自从遇到她,他就决定要娶她,开始拼命工作,省吃俭用攒钱结婚。他租住在一间小公寓里,房子有年头了,环境简陋,但是由于在市中心的位置,所以价格并不低,但这里是他能平衡工作与生活的唯一选择,他的生活很简单,只购入满足自己最低需求的东西,为了结婚,他付出了相当大的辛苦。当然她也是一样,为了两个人的未来而拼搏,经常心疼他为他买了很多东西,不想他亏待自己,但是却没想到最后她会不辞而别,他想了一年的时间,却始终想不通,为什么。
嘴里泛起一阵酸苦,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干燥的像要裂开了,本能的环顾四周寻找矿泉水,却连一口水都没翻出来。看着周围堆积成山的外卖盒,油污凝结成块,盒子里散落着零星的黑色霉菌,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艰难的迈开双腿,走下床,套上一件羽绒服和运动裤,穿着棉拖鞋出了门。
他已经快一年没有出门了,每天都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不停的睡觉,强迫自己睡觉,实在睡不着时服用安眠药继续睡,只有睡觉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她到底为什么离开,她现在在哪儿,她还会回来么。
走出楼道,耀眼的光线照的他睁不开眼睛,炎热的风包裹着他,烘烤着身上这件黑色羽绒服,瞬间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耳边传来令人心烦的蝉鸣声,原来已经是夏天了啊,他打开手机,确认了现在的月份,7月,正是盛夏。正当他还在接受夏天这一事实的时候,周围的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去年冬天的衣服,他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向只有几十米远的小卖部,拿起两桶农夫山泉,扔下钱就慌忙离开了。
只是出门买水,短短的距离让他出了一身汗,衣服都顾不及脱下,赶紧打开一桶水直接往嘴里灌,水顺着脖子流向身体里,浸湿了衣服,一丝冰凉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他脱下衣服,走进厕所冲凉。矿泉水不仅拯救了他的口渴,仿佛也救活了他整个人。
夏天了,他小声鼓囊着这三个字。他们的相遇也是在夏天。
A市是一个靠近海边的小城市,一年四季分明,季节为这个城市带来截然不同的面孔,但在他的眼中,唯有夏天才是这座城市该有的样子。每当夏季来临,密集的人群涌现在这里,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享受海边的风景,度过一个惬意的周末,而后恋恋不舍的离开,重新投入忙碌的生活,这里就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避难所。
当时,他因为自己第一次负责的项目面临失败而自责,非常受挫,离开公司后一个人失意的走到海边,站在围堤边迷茫的望着大海,海浪有节奏的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让人恐惧的声响,涌动的海水就像是一点点摧毁着他本不坚强的内心,眼神渐渐失色,空洞的望着前方。忽然远处的轮船发出轰鸣的汽笛声,才将他从危险边缘拉扯回来,他苦笑着摇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正当他转过身往回家的方向走时,不远处一个女生正朝着他的方向注视着,她穿着一身白裙,黑色的长发随风微微拂动,白皙的脸庞在昏暗的傍晚显得尤为出众,她的眼神有力坚定,他敢确定,她正看着自己,而不是身边的任何事物。仿佛时间静止,两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而后互相走近对方到一个能够交谈的距离。
“你喜欢海边么?”,她问
“喜欢”
“我也喜欢”
“你喜欢夏天么?”
“不讨厌”
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之后,又是沉默的注视,忽然他轻轻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她闭上了眼睛,没有躲闪。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比刚才微弱了许多,轮船已经开远了。
久违的淋浴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呆坐在床上,眼神不自觉的瞥到书桌正中间,放着他准备好的求婚戒指,唯有这个地方保持着整洁,显得格外庄严。他盯着戒指思考了片刻,从床上拿起手机,定了夏威夷的机票和酒店,去年收拾好的行李箱放置在门口,从那之后就没有打开过。
A市距离夏威夷8300公里,漫长的飞行让他有些精神不振,一出机场便被炽热的阳光包围着,他掏出包里的遮阳草帽和墨镜,搭上出租车前往酒店。同样是夏天,夏威夷的天气更加热烈,置身于这样的活力奔放的城市中,他的低沉郁闷显得格格不入。
到了酒店,他拉上窗帘一头倒在床上,闭上眼睛,脑袋又泛起阵阵头痛,这是他们原本定好住宿的酒店,透过硕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岸线,欣赏绝佳的海景,这是特地为她挑选的地方。他缓慢的翻了下身,蜷缩在宽大的床上,不知不觉的睡去了。
“亲爱的,嫁给我吧”,他打开戒指盒子,单膝跪在金黄的沙滩上,她今天依然穿的是一袭白裙,黑色的长发被海风吹起,犹如他们相见的那天一样。
“好,我愿意”,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他扶起,她的表情一如往常,浮现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微笑。
“但是对不起,我要离开了”,话音刚落,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便消失在眼前。
他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着,额头上冒出细微的汗珠,原来是梦,他撑起身子,打开手机,已经下午了,今天是他们相遇三周年的纪念日。他起身简单的冲了一下身子,穿上舒适的沙滩裤和T恤,去酒店附近的沙滩散步。
人群来来往往,比A市要热闹不少,像他一样孤独一人的没有几个,此刻他有些想念A市海边的宁静。他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的走着,时常侧头望向海的另一边,A市大概是在那个方向,可是她在哪里呢?
此刻,太阳即将落下海平面,他停下脚步,安静的注视着夕阳,周围人群的嬉闹声逐渐散去,仿佛世界此刻只属于他。不经意的侧头,看见离自己几米外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裙,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拂,遮住了她的侧脸,就在他惊讶、心脏剧烈跳动的同时,身边这个人转过头来,淡淡的笑着。
“你喜欢海边么?”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