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二零一四年初夏的某个中午,我一直印象深刻。
学校规定高三学生可以在教室午睡,于是每天中午,班里除了几个离家近的学生,其余大部分住校生都会在吃完午饭后趴课桌上休息。
当然不排除,某些刻苦学习的同学放弃这种机会,一埋头便是一个中午。而我不在其列,我从来就不是个刻苦勤奋的人,但这丝毫不妨碍我有上进心,所以我属于世界上最不快乐的那种人。
有上进心,却没行动;没天赋,还妄想自由。
在每一个把头垂在桌面休息的时刻,我都会在心里偷偷想起,那些走得比时间还要快的人,他们才是上帝的宠儿,一出生,便被幸运之神眷顾。
这么想着,我也就很快入眠了,因为总要想点什么,才会觉得自己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需要些什么东西才能自我证明,比如我,胡思乱想就是我存在的证明,而有的人,比如K,用天赋证明他的存在。
02
几乎是一口气,说完都没听到喘气声儿。
我眯起眼睛往右后方瞅,女同学正亢奋呢,脸对着她同桌,浓厚的眉毛翘起不规则的尾巴来,让我想到了小时候在河边玩儿的时候随手采撷的泛着籽儿的狗尾巴草,只不过,她的“籽儿”生在下巴颏上。
嘴巴一张一合,“籽儿”就一晃一闭,其实是一颗痣。特别标志性的存在,都不用刻意被人提起,想到她就能先把那颗痣的形状在脑子里过目一遍。
我跟她并不熟悉,可哪怕多年没见,我依然记得她,也记得她的那个标志。
有些人的存在感就是与生俱来的,旁人求不得。
我扭头,又听到她们的「队伍」壮大了,加入这场茶话会的同学多了起来,甚至开始出现:“他现在咋样啊?还像以前一样帅气么?有没有继续长高啊?……”一类的花痴讨论。
我敢肯定的是,当事人并不完全认识此刻正热烈讨论自己的人,而他就这样成为被大家追捧和感兴趣的对象。
用来填充一众人漫长幽暗的青春道路上,那些逼仄的缝隙,教科书填补不了的青春缝隙。
五月的天气已经愈发闷胀,夏天眼看着就要呼之欲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发酵些什么东西。
03
更不敢加入她们的讨论,因为我不想让人轻易看到自己那点儿心思。
我当时的一个同桌跟他是小学同班同学,某天下课,无意间提及,才发现我们认识同一个人。
她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并鼓励我在觉得自己没办法撑下去的高三,跟他取取经。
觉得自己没办法撑下去?是的,每个遇到难题的时刻,我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要喘不过气了。
当年还没有如今这么多自媒体们的异军突起,没有太多人贩卖焦虑情绪,没人宣泄悲伤和难过,一个高三学生的焦虑在大家看来太平常。
平常的焦虑打垮不了一个人。
事实上,失眠、精力超负荷这些由焦虑带来的恶果,正一点一点吞噬一个人的身体和心灵。
我选择在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的时间给他发短信,就着以前去过他家,见过面,以及父母那一辈儿人的关系,开始把自己捂在被子里紧紧攥着手机,敲下短信默默等待回复的生涯。
这一头的我惴惴不安,那一头的K在大学里悠然自得,现在想起,觉得自己当年的行为活像一个偷情女子,生怕对方家里人发现端倪。
忐忑得已经忘记,谁不是有一堆作业、练习册要赶的人啊,根本没空关注我好嘛!
其实我也没啥要问他的,思来想去,也就想到问他怎么样调整高考心态的事儿,他没提供给我有用的信息,只是说吃好睡好。
对,就这四个字。
其他的聊天内容,都是些有的没的,我想不起来的无关紧要。
我是被吵醒的,一个女声:“哎,你听说过他的吧,很厉害,当年参加过华师一附中的自主招生考试,现在要去北京上大学了,我刚在街上看到他了……”
04
我一腔热血的崇拜到那时也就所剩无几了,几年后的今天,学霸们继续学霸,学弱们有的变成学霸,有的月收入惊人,有的平淡岁月里一切都还行。
大家各自生长,互不为难。
后来的后来,下巴颏有痣的女孩在教室和人讨论K,而我心里已经再无波澜。
很久以后的朋友圈里,K写自己即将去清华读研,我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该不该点个赞。
那时,我还在大学里找人生方向,而他已经确定了未来的路。
尚未脱贫的小县城,学业上真正走出来一个K,并不算是常有的事。据说那年K就读的北京高校在我们省一共就招录三个该专业学生,他是其中一个。所以,K也不是常常出现的人。
到今天,我还是会焦虑,在很多个所有烦心事一起涌现的时刻,会对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焦躁,我身边的同学、朋友也是,就连K也会问:“烦得失眠,有没有办法治。”
我没有,多么过去了,我没有最好的治疗焦虑的办法。但我学会了跟它对抗,越是焦虑,越是放松。
在事情截止时间快要来临的当口,居然每一次都有种自己要被凌迟的恐惧,掉头发、喝咖啡、不想说话、失眠……统统找上门,然后就这么过去了,过去之后就又去做其他的事了。
能睡能吃,能跑能跳。
我说不清焦虑到底是什么,它或许有症状,有具体体征,可它何时产生何时结束,因人而异。
只是你要知道,无论你怎样痛苦,它都会来,也都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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