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跑腿小哥孔祥达最重要的任务是去机场接一只猫,接这只猫之前他要跑两单别的任务,第一个是取电信证明,第二个是取商标证明,接完猫之后还得去医院取一个DNA证明。
没做过跑腿的人很少能真正理解,这是一个被人需要的行业。人与人并不总是每时每刻都能联接,而孔祥达扮演的正是纽带的角色。
对于跑腿者而言,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个日子是特殊的,比如情人节,情人节这天的业务八成都是送花,有一个单恋某女生的人,几乎每次都找他给女生送花,送的多了,女孩都不好意思了,问是不是你自己送的,他赶紧说,不是不是。
还有一次接受外地粉丝团都委托给明星送花,她抱着花提前半个小时赶到机场的候一架延误了的飞机,这一单,他等了八个小时,这是他做跑腿小哥两年以来等候时间最长的一次,他忘了明星的名字,但记得在机场一碗面要50块钱,这几乎相当于他跑一单的收入。
他知道许多陌生人的秘密故事,这些秘密故事,有的温暖人心,有的令人尴尬。比如有对住在豆瓣胡同的父母,在圣诞节这一天会让她穿上圣诞老人的行头,给他们女儿送礼物,也有个身患梅毒的人到处都找不到工作,想请他帮忙代为接受工作体检。但这种违规的事情他是不做的。
跑腿小哥的工作设备很简单,一双能提东西的手和一双能跑的腿,他走过的路已经远远超过了同龄人,尽管他的工作地点总是在路上,尽管都是在路上,但于快递和外卖小哥相比,他要做的事要烦杂的多。代问,代看,代买,代送,代排队,代办,似乎但凡带一个代子的业务他都能做。
二
孔祥达住在青年旅社,租了一个床铺,每个月600块钱的床位费,自己的空间除了床就只有一个带锁的小柜子。她抱怨北京的高房租,同时也一并抱怨家乡山西房价的上涨速度。他今年22岁,从2016年12月31日开始跑腿,到现在已经坚持了两年多。
他说自己还能再坚持三年,到25岁他就要回老家结婚了,这是父母给他闯荡的最后期限,他用攒下的两万块钱注册了自己的跑腿公司,目前公司除了他本人只有两个业务员,而且已经换过好几次了,那些人觉得办各种事情太复杂了,做的没意思,相反他觉得这比送外卖和送快递要有意思的多,因为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
有一次,一个做酒店广告投放的客户打电话过来,要他去北京500家酒店拍摄各种各样的酒店内部图,他算了一下,按照他目前根据距离计算的收费标准,至少要68000元才能干完,整个活儿,最后不了了之。还有一次,他凌晨两点接到电话,一个母亲希望他能去街上买一个奶嘴,因为婴儿一直哭闹,睡不着觉,他起床早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家卖奶嘴的便利店送了过去。那个母亲独自带孩子来北京玩儿,住在酒店里,他把奶嘴送到之后,孩子还在床上哭呢。
也有一些活比较辛苦,比如有一次要把把三箱白酒送到某个商场的六层景观只有5km的距离,但要上地铁却不太容易,好不容易上了地铁,等到了商场却只有扶梯,没有直梯,她分了三次才把三箱酒送上去。还有一次客户要他去公司帮忙销毁10万张光盘。把光盘到新麻袋里,就花了一个半小时。
还有的任务需要巨大的耐心,大有一回接到一个到机场找个去香港的人帮忙捎本护照的任务,他一直找了七个小时,询问了100多个人才,终于有个老人愿意帮忙带上这本护照。
但并不是所有的活都能赚到钱,就像这次去机场把猫接回来,如果打车的话,要150多块钱和跑腿费持平。所以天气暖和的时候,他会骑摩托车跑腿,他是一个谨慎的年轻人,骑摩托车都等红灯,还专门花2000元考了正规的摩托车驾照。
找他带去医院的人很多,他曾经帮人代购过一支3000块钱的专治乳腺癌的药,这个药被保存在一个小小的注射器里面,只有50ml,他衷心希望对方能因为他买的这支要好起来,还有一些时候,他见证了生命的消逝。一个亿945年出生的肺癌老人生命的最后半年,他前后八次接送老人出院,因为老人的儿子在做高管,腾不出时间接父亲出院,客户说自己没请一天假都要损失几千块钱。之前的几次老人都很婆婆健谈,常常与他谈起人生的片段时光。到第八次的时候,老人的气色和精神已经到了最坏的时刻。由于肺癌导致身体各个器官的病变,老人也说不了话了。之后,老人就离去了。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的情绪有细微的波动,被问道你难过吗的时候,他的回答中明显有抱怨的成分:如果客户都不难过,为什么要难过呢?
三
至于以后的出路,孔祥达想把业务转型一下,尽量少带够食品和超市日用品,因为总是买东西很乏妹,她无法接受像工厂流水线一样反复而机械的工作,他喜欢新鲜感。
有一次他被喊去三里屯一家火锅店帮忙排队,拿到号的时候,前面的已经排了400多个人,他整整在三里屯等了三个多小时才排到他把三里屯能逛到的地方都逛遍了,再见到了各种各样衣着时尚的年轻女生后,她总结下来说这样的不适合我,她还是喜欢自然可爱一些的女生,但他之前喜欢了三年的一个家乡的女生,让她备受打击,他本来是一个内向含蓄的人,半年前为了向女孩表达心意,他用攒下来的1000元买了宠物兔子和笼子,专程坐顺风车回家,半路遭遇大雨,顺风车不送了,她就只能半路打出租,最后终于把礼物送到女生手中。女生虽然收了,但是在他表达完他的心意之后,把他拉黑了。
这是他谈不上初恋的,初恋也是目前唯一一段感情,他每年能接到十来个鱼送宠物相关的跑腿业务,都会让他联想到这段往事,心痛归心痛,但更多的是无奈,他一生在北京什么都没有,自然无法许诺什么未来。
之前也有人想投资他的跑腿公司,他不敢答应,怕辜负了别人的期望,但他也没太想好,如果真的扩大规模要怎么做,她也想过,如果有足够的资本,他会一口气招20个人来,但是又怎会想,怎么找到20个跟他一样负责任的人呢?
尽管跑腿公司是他的,但他唯一的权利只是分配一下街道的跑腿单子,复杂一些的单子自己去做,让另外两个人去做简单的事情。有一些业务的复杂程度,使没法接的,比如一个客户希望委托她来跑腿,帮忙办北京户口,有的业务让人心生警惕,比如凌晨三点给另一个人送去几条香烟,为什么要凌晨送香烟,这样的业务也不能接受。
当上跑腿也是一次巧合,刚来北京的时候,2016年3月27日早上五点钟,这个时间她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唯一知道这座城市的地方只有天安门,在天安门转了一个小时之后,就被骗去做了保安,他干了十天之后,又逃了出来,接下来又去了一个网络超市做送货员,工作内容有点像送外卖,干了几个月之后,老板跑路了还欠了他5000多块钱的工资没有发。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想过回老家,因为北京的机会太多了,全中国最好的医院,学校,还有各种各样的政府部门都聚集在北京,这意味着需要北京办事的也大有人在,这就是我的机会。
跑腿对他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份赖以谋生的工作,我做的许多事情对别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能帮上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感到很开心,这相当于一种存在感,或者是一种自我价值的提现。从这个层面来说,她坚持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被别人需要的感觉很好。
11点上午的两件事情办完了,在面馆吃过一碗臊子面之后,他赶往机场,仅一只从哈尔滨送来的猫咪,从接猫到把猫送到家里,按照路他收了180元的费用。实际上如果客户自己去接猫的话,来回打车费用绝对会加超过这一价格。所以他觉得自己确实帮客户省了钱,也省了时间。
到医院去完DNA检验,结果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对她来说,这一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去了四个一般人几乎不过去的地方,做了四间相互没有关联且与自己也没有关系的事情。这样的一天,他一年要重复365次。他今年22岁,生活在别人的事情里,他的工作永远是在路上。
刘涵摘自“人物”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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