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我才对案子有了更详细的了解。警方从案发现场提取回来的物件并不多,其中有一个火炉,火炉里还发现了很多没有烧完的煤炭。警方已经把这个火炉认定为老九等人的死因了。
港区的冬天,还是很冷的,一些租房里通常会提供火炉和煤炭,以供住客取暖。老九几个人是一氧化碳中毒死的,现场会引发一氧化碳中毒的,只有这个火炉。
可以说,警方对这个案子,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老式的公寓,没有监控摄像头,警方派了不少人去走访,但没有目击证人声称看过有可疑的人。
看了好一会卷宗,罗峰见我没有说话,问我看出什么来没有,我重点看了法医的尸检报告,这一看,又是好几分钟的时间。罗峰是个急性子,他又追问我那些食物,是不是真的死后吃的。
我摇了摇头:“人死之后,不可能会吃东西。”
人一死,停止的不只是消化系统,食道的蠕动作用也会立刻停止,而没有了食道的蠕动作用,食物是不可能会被送到胃里去的,就是强灌也不可能。我立刻作出了判断:“只是某种障眼法而已,这些食物,绝对是老九他们生前吃进去的。”
陈凡有些吃惊,他问我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懂这么多。我没有回答他,继续分析。法医所作的结论,也是充满矛盾的,专业的法医,都知道人死后不可能摄食,他们会作出食物是死后摄入的结论,完全是因为那些食物基本没有被消化。
关于死亡时间的鉴定,传统的方法是根据尸斑、尸僵或者尸温等方法判断,但是传统的鉴定方法,误差太大。那个时候,蛋白质分子测定法没有普及,港区警方用的是食物消化论测定法。以当时的刑科技术,并没有办法给出非常准确的死亡时间,法医反反覆覆,通过各方面论证,最终推定死亡时间为发现尸体一周前。
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中,声称在死者的气管内,也发现了部分食物的残留。这让我更加确定食物是在四人生前吞下去的。如果说真的是鬼吃食物,还把食物吃呛进入气管,这让人感到啼笑皆非。至于死者体内的食物为什么会没有被消化,很可能是死者在界于生和死之间的时候吃下去的。
但我还是不敢确定,一氧化碳中毒死亡的过程,比较久,他们有四个人,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空气异常。他们没有逃出来,一定是因为逃不掉。人在死前,哪里会有心思吃东西,而且还一口气吃那么多。老九几个人的身手都还不错,他们身上没有出血,也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就算是中毒的情况下,想要强行灌食不留挣扎痕迹,也比较困难。
一次又一次的推理,一次又一次地被推翻。
案件有四个大疑点。
第一个疑点,是老九几个人吃进去的食物。
第二个疑点,就是老九的死亡时间。
第三个疑点,是老板发现带有死者指纹的冥币。
第四个,是案发现场内的血手印还有附近居民的口供。
我迅速记住了卷宗上的重要信息,马上,我们归还卷宗,离开了警局。陈凡以为我会就这样跟他回宾馆,但没想到,我做了一个让他为难的决定:今天夜里,偷入犯罪现场。
犯罪现场还被警方封锁着,查卷已经很困难,警方是不可能会让我们去那里的,我们只能偷偷去。陈凡不情愿,但是在罗峰的威胁下,陈凡只得同意了。趁着天还没黑,我们三个人去了朝阳记,出乎意料的,朝阳记已经营业了。
我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道姑,大家都对她深信不疑,她说朝阳记的危机已经渡过,他们自然相信。但是,偌大的茶餐厅,除了闲坐的伙计和老板,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三个人进了茶餐厅,伙计和老板还非常高兴,热情地把我们迎到座位上坐下了。
我们象征性地点了一些吃的,很快,有伙计认出了我。他们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听闻女道姑说我恶鬼缠身,他们不愿意招待我。罗峰正要发火,我阻止了他,我朝陈凡使了个眼色,他不情愿地掏出证件。大陆地区的证件和港区的不一样,但是这些人又哪里懂得这么多。
以为我们都是警察,老板只好亲自来招待我们。老板满脸肥肉,但是脸色却是憔悴发白。我先问了老板关于女道姑的事情。老板给我报了一个电话号码,说是可以联系上女道姑,我记下电话号码之后,继续询问。
老板说,传闻都是真的。他确认自己收到的钱变成了冥币,一共三次。而那冥币,已经被警方作为证物拿回警局里去了。老板战战兢兢地跟我说了一遍案发的情况,他所说的,和我已经知道的,没有太大的出入。老板说,案发之后,警方来了很多次,但是这两天,警方已经没怎么来了,没想到,今天朝阳记刚开业,来的第一群顾客就是警察。
好像是为了尽快赶我们走,老板还把另外一个伙计也叫来了。那个伙计,就是第一次和第二次给那公寓送餐的人,老板是第三次去的。那个伙计的口供,和老板说的一模一样。港币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变成冥币,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
最有嫌疑的,就是朝阳记里的老板和伙计。但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口供也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在朝阳记里问了一圈,我们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后来,我又把问题扯回到了女道姑的身上。
老板说,鬼叫餐的案子发生之后,他就就经常会看到脏东西,听到可怕的声音。有一天,一个女道姑自己找上了门,说可以替朝阳记消灾。老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那个女道姑做了场法事。当天晚上,老板果然睡了一个好觉。
连续的几天,女道姑都在朝阳记里作法事,终于,昨天晚上,女道姑离开了。
没有再问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我们退出了朝阳记。
出来的第一件事,我们就是给那个女道姑打电话。电话是我亲自打的,我原以为女道姑不会接,没想到,电话立刻就接通了。而且,女道姑还听出了我的声音,她笑着问我,是不是遇到奇怪事了。我顺着女道姑的意思,说自己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女道姑给我开出了一个价,说替我消灾解难,那价格算是天价了。
我先假装答应了下来,问她什么时候见面,女道姑给我说了一个地方。我本以为她会和我约在什么深山老林,至少是个道观,但她却给我说了一个新界最大的迪厅,时间是凌晨一点钟。挂断电话之后,我对罗峰和陈凡说起了这件事。
罗峰的神色有些异样,他撞了撞我的肩膀,开玩笑说:“一个道姑小妞那么晚约你在那种地方见面,这道姑也偷腥啊?”
罗峰的玩笑,并没有让我觉得轻松,反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我们在新界附近逛了逛,这一带,罗峰到处都是熟人,经过很多地方,都有人向罗峰问好,他们对罗峰的称呼是:罗哥。
到晚上十点钟左右,天彻底黑了下来,我们按照原计划到了老九四人遇害的公寓区外面。这片公寓区,每栋房子都已经老的不行了,好像随时会塌下来一样。我也不知道老九几个人,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地方住,他们根本就不缺钱。
案发已经好几天,警方不可能这么晚还让人把守案发现场。但我们还是很小心,万一让别人发现,我们可能会被警方以为是犯罪嫌疑人。老式的公寓,住的都是民工,这么晚了,没有几个人。
但是,我们越接近老九他们住的那栋公寓,就发现声音越大。直到真的走近了,我才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场景和昨晚在朝阳记后门很像,也是一大堆人围着一个木台子。这里在作法事,而作法事的人,竟然正是约我今晚见面的那个道姑。
他们堵着楼道口,我们只能暂时躲了起来。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人群才渐渐散去,而那个道姑,也背着布包,匆匆离开了。我没有叫住她,以免打草惊蛇。之后,我们偷偷进入了楼道,楼道很黑,我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人。
陈凡说这地方怎么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罗峰直接朝陈凡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你傻啊,这地方闹鬼,大家肯定都临时搬出去了。”
罗峰说的有道理,陈凡不敢和罗峰呛声,只好忍了下来。案发地点在公寓的最顶层:第七层。第七层的楼道处,被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我们跨过了警戒线,到了七层之后,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出事的那一间。门上的锁是坏的,那是警方破门而入时候破坏的。
我们都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脚套和手套,进了屋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们三个人都说这地方比其他地方阴冷不少。
当打开手电筒的时候,我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血手印。那手印,密密麻麻,布满了公寓内的整个墙壁,让人看的一阵头皮发麻。
罗峰一看到血手印就骂了声:“操,尸体不是没出血吗,真他妈有血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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