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注定有很多第一次,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只要不断的去经历,就会有无数个第一次。
雲第一次出外省是同村里的叔叔、伯伯和大哥哥一起的,虽然大多是一起成长的,但交集并不多。他离开父母,去到一个完全未知,陌生的山村里去修建JJ铁路的一处桥梁工程,心里既忐忑,又有点小兴奋。
外出的季节是夏天,天气异常炎热。那天,雲正在稻田里拔杂草,有个同村的叔叔告诉他,“修铁路,还缺人,要不要去啊?” 他当时随口就答应了下来。第三天就跟村里的一伙人匆匆出门了,什么条件都不知道,要带些什么东西也不清楚,甚至去到的目的地都在以前没有听说过,懵懵懂懂就跟他们一起走了。
大伙先到市里的火车站坐火车。在这之前,雲是连火车都没有坐过的。一群人上了开往外省的列车,去到那边再由工程部的司机开蓬车接去工地。他一路跟着大部队,生怕把自己搞丢,因为这是雲第一次出远门。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镇上已是第二天深夜,每人吃过一碗面条,车子继续往山里的小土路上开,又走了约40分钟才到工地工程部。那里的住宿设施还没有完成,既没有电灯照明,也没有房屋可住。他们一行人实在太疲惫,随便在草地上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就躺下来睡觉了。要是当时有人知道那片平整的坡地是坟地,而且当地毒蛇多,可能谁都不会躺下睡去的,这就是无知者无畏。等知道已是第二天的事了,想想都有些胆战心惊。
在外省火车站等车的过程,他们还被一伙敲诈的人给盯上了。到达的火车是凌晨,火车站里面不准乘客滞留,一行人看约两个钟就会天亮,而后就可以去坐车,也就没有去旅店住。一群人来到车站旁边的花坛边分散坐开了,有两三个一起聊天的,也有单独在打盹的。总之,给人有可乘之机。不知什么时候一伙敲诈的人靠近了他们的人,木匠被盯上了。正在争论中,雲醒来了,他马上拿起自己的背包,向大伙靠近。刚走出几步,只见几人动手开始打了起来,木工师傅手中拿着锯子,在双方的拉扯中,把手给锯破了,手上鲜血直流。那帮人看我们一下子围过来这么多人,马上就溜走了。后来报警了,也就录了我们的口供,没有人能帮上什么忙。受伤的师傅包扎好了伤,他的行李由其他人帮忙带着再坐车走。雲第一次亲眼看人打斗且木工师傅受伤,内心是害怕的。不管是谁的对错,他都特别害怕,这件事算是旅途的插曲,也在很长时间里,使他不会随性跟人去争论。在外面会有很多不确定的人和事,他要靠自己保护好自己。
工棚在他们到的第二天,通过大家齐心,一起努力盖好了。床,是用竹板搭的,虽然看上去凉爽,但很硬很硬。天快黑时,蚊子多了起来,一团团的围着人转,叮到身上到处都是包,全身都痒。雲有些后悔当初的草率出门。在家时,再怎么艰难受累,也比这条件好多了。这么远的路来了,就没法马上回去,只能先慢慢干着活来适应。苦是吃定了,他也打算在这里拼搏一次,才十几岁的人是不轻易向困难低头的。
他们是镇上的工程队,是建房的队伍,没有大型的工程机械,很多工作都是靠人挖肩挑来完成的,这样的劳动不但效率低下,而且人特别辛苦。修大桥要挖基坑,这些都是庞然大物,保证你站在边上都害怕看基坑的底,真的很大很深。桥是从一座山架到另一座山之间的,中间由多个桥墩支撑。他们那工地地下水位低,即使挖了很深,也没有水,不然要用人力来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实在太困难了,就是机械施工都难吧。他们去参观别人的工地,有些基坑全是泥水,边排水边往下挖深,白天挖好的坡,晚上水一泡,又滑底下去填满了基坑,真是有点“坑”人坑。
每天,一群疲惫的工人分开来进入几个基坑同时进行开挖,挑土送出去。重复着的简单工作,不变的是非常费力,越往下挖深,越难挑上来。这时的工作也变成了计件,按劳获取报酬。雲没有了一点优势,力气不大,耐力也明显不够。流着热汗,顶着炎阳,从基坑深部挑上一担几十公斤的棕红色粘土,转过几个折返的木头搭桥,气喘脚软来到地面,再走上100多米倒掉,倒掉这些压弯了少年的腰,压肿红了过早承担起生活重担的肩上的碴土。这样重复繁重的劳动,一天下来他的收入却非常有限。每当夕阳西下,他就会想,日子快点过去吧!早些回家!
那里到处是像馒样的小山包,山上没有树,只有很少的茅草和几丛灌木。血红的夕阳照在这棕红色的山头,有些耀眼,但绝对不是美景,也没有人还有心去欣赏这些。收工了,工人们因为白天太劳累,在吃饭前会先去溪里洗澡。山下的一条小溪成了他们的天然浴场,一拔拔的去,一拔拔的回,赤身裸体也就过一下冷溪水舒缓下身子,汗还是会继续流的。等大部分人都洗好了就开饭了,吃的是大锅饭,随便吃,管饱。由于温度实在太高,大部分人都吃得不多。工人们心里都很清楚,不多吃点,第二天更没力气干活,胃口虽不好,但也都会尽量多吃。雲是从那时开始学会喝酒的,但他没有抽烟。晚上实在太无聊,白天虽很辛苦,几个人一起还是会到附近走走,到村里的小店去喝瓶啤酒,顺带也看看本地姑娘养养眼,工地清一色的男人连说个笑话都无趣。大家一起坐一坐,听人说说话。当地的小店收入八成都靠这些外来工人消费贡献,他们把物价抬很高。店主知道这些外地来的工人需要,又没有时间到镇上或县城去买。啤酒的价格,到最后都翻了两倍。随气温下降,没有多少人再去买来喝了,那些抽烟的人也常叫去县城买菜的人带一些回来,物价实在是涨得太厉害了。铁路沿线来的人一下子增加那么多,都要吃喝,这算是给当地带来的一种红利,但他们吃相太难看。
工棚的油毡布白天被太阳烤得快化了,里面像个蒸笼,闷热难耐,但蚊子还是很多。有人说35度以上蚊子就会很少,但这里明显天天都在35度以上,蚊子却还特别多,也许这里的蚊子也进化成了耐热繁殖的品种。晚上,工人们躺在竹板上,似进了蒸锅,但隔着蚊帐蚊子还会把人咬伤,红点,大包,天天在增加。早上蚊帐内总还有几只,吃得饱饱的在那里休息。也不知道这些讨厌的家伙从哪里什么时候溜进了蚊帐里。真的很可恶,大家恨透了它们,但谁拿它们都没有一丁点办法。辛苦的日子过得特别慢。这里很少下雨天,每次雷雨来得很快,去得也快,常连招呼都不打就一扫而过。雨停又是艳阳高照,大地似开水锅,湿热水汽直往上冒,比没下雨之前感觉还热了点儿。
一个个巨大的基坑陆续被工人们挖好了,浇砼又是艰巨的任务。每次要连续浇筑两米,这么庞大的体积,只能把人分班轮流来才能完成。有时人手不够,不得不部分人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持续的劳作,让你感觉不到拿铁锹的手还是自己的,酸痛麻木到没有一点力气。这种高强度的劳动,雲不知做过多少回,不分白天黑夜总要顶上。刚开始的挑土是很累,但这比挑土要更强了几分。大家合作完成的事,你是没法停下来的,甚至慢一点都不行。
在半年的时间里,他们靠很原始的工作方式完成了这座桥梁的基坑挖掘和地下的大部分浇砼工作。快过年时,雲带着当地的特产和工友们一起坐上工程部的蓬车,摇摇晃晃几百公里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妈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又瘦又黑,还显得有些老练,知道他在这半年里受了不少苦。但书没读好,没有文凭的农民,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累才能熬到头。雲现在就是父亲的翻版,靠体力难赚到钱,还特辛苦。妈妈没有安慰他,她知道这些都要他自己面对,这只是农民生活中的调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