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某先生打电话来,说尽快回去一趟,他上星期预约了家政公司上门清洗油烟机,可是他忘了预约的这天他正好出差在外。现家政公司的清洗人员正在门口等着。
我只得开了车,快马加鞭往家赶。好在工作地点不远,五分钟车程而已。赶到家开门时,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楼梯间休息。他看到有人回了,从台阶上站起来,面容和善,一点也没怪罪客户迟到的意思。他随身背着个大挎包,手上拎着个简易梯子。
到了厨房,他就忙着拆洗油烟机。可是我还得回去上班啊,怎么办呢。某先生先前在电话里说,把钥匙给住在楼下的朋友,请他上来帮忙照看一下。可是我刚才问了,清洗一个油烟机,需要两个多小时。我总不能让他在这里盯着,浪费他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吧。现在,谁的时间不要紧呢,都是干脑力活的人。
没有多想,我对清洗人员说:“我五点下班,如果清洗完了,打电话给我。五点之前做好了,我回不来,我会叫楼下的朋友过来的。”清洗人员记下了我的电话,我就出门了。出发前,还是到楼下朋友家,请他中途去帮我看一下。
四点多,朋友发来微信,说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门,应该是走了。当时心一慌,觉得不可能啊,说好完工以后给我电话的。怎么不吭声就走了呢。
我没有记他的电话,无法联系。又想起,怎么不拍个照呢?拍个照片,也留有物证,起码能找得到这个人。虽说家里值钱的东西没有,可是家里手提电脑、单反相机、ipad卖了总比这99元的清洗费要值钱。这一刻,感觉到自己的荒唐。
到了五点钟,开了车往家里赶。车上同事听说了,不停地埋怨,说:“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呢?!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呢?!”
我故作平静地安慰:“反正家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他真要拿就拿走好了。”“家里东西那么多,他随便拿走一件,你也不知道的。”朋友坐在后座嘀咕道。车往前开着,心里思付,其实家里真没什么值钱的,电器他搬不走,家里的零碎物品,失去也并不可惜。这样想着,安下心来,车速也放慢了。
到了家,钥匙插入锁孔,屋内的景象不敢相像,就像经历一场赌博。谁说不是呢,当我放他一个人在家,这场赌博就开始了。开门即翻牌,是输是赢,即刻见分晓,我赌的是人性。
门开了,厨房里传来蒸汽机的呼呼声。老天!他还在!听到声音,他探出头:“你回来了?”我百感交集,一时无从开口。片刻过后,按下心绪,走了过去。他正在扫尾工作,将灶台抹得一尘不染。
临走,我塞100元放入他看不出颜色的围兜,他坚持还回来,执意不肯收。来回几次,我只得说,是因为他额外帮我擦洗了灶台的感谢,他才收下。他把超大的背包放到后背,手提着简易扶梯,把塑料鞋套脱下塞入口袋,拉开门,走了。
这100元,不多,与其说是我对他的感谢,不如说是出于我的愧疚。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怀疑他会偷窃后走人,一直在懊悔自己轻信一个陌生人 。
其实后来聊天中,得知他在这家公司工作不到一月。城市这么大,如果偷窃后走人,谁又能找得到呢。这99元的清洗费,花了他两个多小时,分到他手上,能有多少?家里随便拿一件东西,也不止99元。
我们总是很容易就将陌生人与坏人划等号,特别是他们进入了私人领域时。其实,如果想想,他就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一个从外地来到城市讨生活的人。他也许与你年龄相仿,同样来自民风朴实的农村,也许因为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没有好的家境让他继续求学,以至于从事又脏又累的清洗工作。因为这些,就让做着貌似高尚工作的人怀疑他的品质吗?
其实,看看身边,你早早辍学的表兄,从小父亲早逝不得不扛起整个家庭重担的小学同学,要养育三个孩子长年在外打工的邻居,他们也在不同的城市辛苦讨生活。他们,都是善良纯朴的人,可能比你这个早早进了城市,深喑城市套路的人更善良纯朴。你怀疑他们吗?
当然,你与他们相识,自然不曾怀疑。可是,他们离开家乡,走进了城市,为陌生的城市和同样陌生的城市人服务,现在,何尝不也正受到如你这般久居城市人的怀疑。
一直到现在,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什么让我们彼此怀疑?是因为我们陌生?是因为服务与被服务的关系?还是所谓的阶层的关系?
这件事,简单地说,其实就是一种交换。他付出劳动,我付出一定的金钱。然而,在这一短短的两个多小时中,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有太多东西。当我们放下一切外在的东西,回头看,其实二十年前,我们都来自同一地方。那个地方,叫农村,只是我比他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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