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1944—1945（第二十四章）庚续

更名为《袍泽》

远征军：1944—1945（第二十四章）庚续

        日军今天又往我们阵地上推进了300米……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刺刀会顶到我们的鼻子。就在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我收到了岳鹏卿的传唤。

        我走进了那瓜娃儿的指挥部，走进去的时候他正站着，面朝墙壁。这又是一个后脑勺长眼睛的人，他让我坐下。

        我：“谢谢了，团座您都没坐下，小的哪里敢坐？”

        岳鹏卿：“少拍马屁，小心拍在马腿上。”

        我：“是-是……”

        岳鹏卿：“听说最近我们之中混进了赤色分子，有你的份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握着自己那支柯尔特的手枪柄，我确信那枪是上了膛的。于是我开始涎笑：“瞧您说的，哪里的事……”

        岳鹏卿这回唰的一下拔出了自己那支手枪，枪口直接按住我的额头：“我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会胡说？少拐弯抹角，扯七扯八，也许你小子还有条活路。”

        我：“……他们也是中国人，何必这么泾渭分明又纠缠不清？”

        岳鹏卿：“早几年我见识过他们，都是一群死不要命的主。”随即他又顿了顿：“那群人很危险。”

        我：“国共早八辈子就合作了，团座怕是不晓得这条新闻。”

        岳鹏卿：“你倒真是不卑不亢，还在为他们辩护，真是一个他娘的天生的诡辩家。”

        说完这话岳鹏卿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头绝对饱含鄙夷与讥讽，我只好继续说下去，既然假话糊弄不过去，那干脆敞开心扉。

        我：“团座，在来缅甸之前我去过很多地方：一二九运动时我弃学，徐州枪响时我从军。仗打了六七年，我到是把整个中国都看了个遍，看到了一万年打胜仗不会变的小日本和一万年吃亏不会变的中国人，我天天看，夜夜看。有时候梦到的也是那些死掉的弟兄。我杀人——用来拿笔的手拿枪。我杀日本人，杀十个，一百个甚至一千个。但那都没意义！没意义！……中国人死于错误加错误。死于在国家崩溃之时的听天由命。我们永远都是被殃及的池鱼。我见惯了——死人令我麻木，活人令我紧张。我带着我的排跑，争做第一个逃兵。听到炮响时我们就往相反的方向跑，我们甚至忘了自己的手上还有枪。我们跑的像无头的苍蝇。跑呀跑，跑呀跑。好多人的魂啊，就在跑的路上丢了。还有好多人成了他乡的荒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可我们从未关心过自己的袍泽。等哪天仗打完了，我要想法子修一座好大的坟，大到能俯瞰整个缅甸。那底下埋的是每一个为了少年的中国而牺牲的灵魂。

        最早当兵时我他妈想的是如何报效祖国，拿命建功立业。现在我想得最多的是我如何活着。我是个丘八，我没涵养，我惜命，我怕死。但是我从未放弃过做一些正确的事。我只是发了疯地想做那些正确的事。尽了自己的本分，拼命地做一些正确的事，即便微不足道，但求无愧于心。”

        岳鹏卿：“…………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我：“说我自己，团座。”

        岳鹏卿：“他们有几个人？”

        我：“没数，不超过十五个。”

        岳鹏卿：“留下吧。”

        那是我第一次从岳鹏卿的眼中看到微弱的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