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后,唐朝还有百余年的气数,虽说大势已去,但毕竟有前百年昌盛的根基,不至于花开荼蘼。但是中唐诗由张志和的《渔歌五首》一路读来,到了韩愈才算精神振奋。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南南阳人。韩愈可说是位当朝后世家喻户晓的文化大家,赋、诗、论、说、传、记、颂、赞、书、序、哀辞、祭文、碑志、状、表、杂文等各种体裁的作品,均有卓越成就。门人李汉曾编其遗文为《韩愈集》四十卷,今有《韩昌黎集》传世。在政治上反对藩镇割据,在文学上主张文以载道,其散文位居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并称“韩柳”。诗与孟郊并称“韩孟”。其诗力求新奇,偶尔流于险怪,对宋诗影响颇大。有《昌黎先生集》。
公元801年,韩愈34岁,第四次参加吏部选举考核终于通过,担任国子监四门博士。这是一个负责六品、七品官员及侯爵以下的子弟,以及优秀庶民子弟的教育工作的职位。等级虽然不高,但也是桃李芬芳,此时的韩愈已颇有名气。他的门下聚集了如张籍、李翱、侯喜、尉迟汾、沈粑等门人弟子。
今读他的《山石》。
山石
山石荦确行径微,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栀子肥。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
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靰。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
这是韩愈在德宗贞元十七年(801)农历七月,从徐州到洛阳的途中,留宿洛阳北面的惠林寺时,写下的一篇游记诗。按照行程顺序,写了从“黄昏到寺”、“夜深静卧”到“天明独去”时的见闻和感受。同游者有李景兴、侯喜、尉迟汾。
记叙由黄昏而深夜至天明,层次分明,环环相扣。前四句写黄昏到寺之所见, 点出初夏景物;“僧言”四句,是写僧人的热情接待;“夜深”二句,写山寺之夜的 清幽,留宿的惬意;“天明”六句,写凌晨辞去,一路所见所闻的晨景;“人生”四 句,写对山中自然美,人情美的向往。“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促为人?”是全文主旨。全诗气势遒劲,风格壮美,数为后人所称道。
突出的特点是巧妙地运用了赋体中“铺采摛文”的手法。所谓赋体的“铺采摛文”,就不是一般地叙事状物,而是在记叙的过程中兴会淋漓、铺扬蹈厉地状写事物,绘景抒情,使之物相尽形,达到辗转生发的艺术效果。《山石》无论是开头部分的黄昏到寺,还是其后的歇寺、离寺,先后按时间推移,把在这一段时间中的所做所为、所见所闻、交待得清清楚楚。而这些事都是日常的平凡之事(像入寺、坐阶、看画、铺床、睡觉、晨起登程等);客观之景(像大石、蝙蝠、芭蕉、栀子、月光、晨雾、山花、涧水、松枥等)就像一篇记事的日记一般,没什么奇特之处。然而诗人却在这些无甚奇特的事物中,洋溢着真挚之情,状写出美妙之景,从而生发出无限的诗意。如“黄昏到寺蝙蝠飞”,虽是一个很普通的现象,也无雕饰的词语,但却十分有力地烘托出深山古寺在黄昏中的气氛,使人如见古寺之荒凉,环境之沉寂。如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一种美妙的诗意。再如“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水声激激,风扯衣衫,一位赤足的人在溪流中上下小心踏石过流,其神其态,其情其趣,使人对这幅充满诗意的“山涧行”的图画,产生无限生趣。可见诗人“铺采摛文”笔法的功力。
韩愈所处的时代,恰是安史之乱结束后,唐朝内外交困最严重的一段时期——皇位更迭、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朝臣倾轧、边患频发。目睹这一切的韩愈,率先在文坛发起了“古文运动”。这是一场崇尚儒学回归的文学改良运动,对于唐朝中后期以及宋明之后的社会、文化风气都有着巨大影响。
苏轼评价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潮州韩文公庙碑》)所谓“八代”,就是从东汉一直到隋代,一共八个朝代,六百四十多年的时间。在这六百四十多年间,文章韩愈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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