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依然还在我的记忆深处,不会忘记。
记得高一第二学期开学之初,正月里去他家拜年,早上我从家里步行六七里,到县城长途汽车站,八毛钱买了一张单程40公里的汽车票,终点站是县五七干校,下车再步行三四里,便来到了冰天雪地临近东海边的舅舅家。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亲戚们都没有自行车,来往走动不是公共汽车就是步行。在过年之前舅舅来我家串门,我的父母和他约好,二外甥要趁过年学校放寒假之际,去他家拜年,顺便到他家附近的地方医院,查看一下皮肤病。
那天是雪后初晴,太阳因过新年,不情愿加班似的,懒洋洋照着,丝丝暖意被凛洌的寒风,吹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呼呼的海风,肆意地耀武扬威。
我一路打听才找到舅舅家,他们一家五口人住在两间小矮房里。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和着屋檐下一字排开的长长冰柱,在寒风的煽动下,快速融化,正滴滴哒哒冲击着地面水槽,象敲着欢快的小锣,欢迎我的到来。
舅舅家原本住在我们的邻乡,因生产队里田少人多吃不饱,恰好六十年代政府号召,支援海边滩涂围垦,就报名领着全家搬迁东海,来到了海丰公社。起初,那里是一片盐碱荒地,田是多的,但长不出什么庄稼来。
舅舅瘦瘦的,由于一年四季的海风涂抹,脸黑而红,一米六的个儿,和舅妈一起,风里来雨里去,节衣缩食,含辛茹苦,挑起了一家的重担,把三个儿女抚养成人。
见到我来,舅舅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拉着我坐下,急忙拿出糖果、花生,舅妈走进厨房,给我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茶,端放在我的面前。
中午一吃完中饭,舅舅带着我来到我早思暮想的海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雄浑而苍茫的大海。站在高高的节制闸门上,放眼望去,怎么看也看不到海的对岸,这才明白书本上描写的大海,“无边无际”的真正含义。
只见远处,烟波浩渺,一望无际,水天一色,分辨不清那个是天那个是海;近处,白浪滔天,海水裹着巨浪,排山倒海、凶神恶煞向海岸扑来,撞击岩石,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吼声,喷溅起一丈多高的雪白水花;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成群的海鸥,时而扑闪着翅膀,锐利的眼睛,搜寻着海面的食物,时而展翅飞翔,翱翔于蓝天。
潮湿的带着淡淡的海腥味的海风,吹拂着我那激情澎湃的胸膛;阵阵海涛,在我耳边久久回荡。我离开了海边,跟着舅舅,向不远处医院走去。
舅舅经过几年的努力拚博,终于解决了一家人的温饱。但孩子的上学,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开销,不能没有钱。他买了一辆旧的自行车,利用农闲时间,和生产队里的身强体壮的男人,下海淘海鲜。
舅舅一百多斤的人,骑着自行车,载着二三百斤的货物,到县城巿场上售卖,来回几百里,日以继夜,饿了干粮充饥,不舍得吃一碗热腾腾的混饨,不舍得从肉案上买回一小块猪肉,补充自己越来越消瘦的身体,卖之前总要留点海鲜,给靠近县城的我们,送来尝尝。
历经几年超负荷的劳动,舅舅终于在四十八岁那年倒下了。胃癌晚期时,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看望他时,他从床上,抖抖索索拿着水果,塞在我的手里,有气无力,低声叫我快吃。
看着他病得皮包骨头辣黄的手,瘦得只有几十斤的身体,一双混浊不清的小眼睛,深深的塌现在眼窉里,口中费力翕动着。此情此景,您叫我怎么吃得下?!
我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让掉下来,鼻子酸酸的,口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安慰他,我的亲爱的舅舅。
舅舅,您的儿女都已成家,而且还做了爷爷奶奶,住着高楼,开着轿车。舅妈身体很好,儿女侍奉在她身边。我,您的二外甥,现在和您的儿女一样,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愿我的舅舅在天堂快乐健康,长命百岁!
您的二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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