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君应……”
她站在岸边的一株古柳下,有意无意地听着茶楼里飘出的琴声,眼睛张望着渡口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是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吗?只见微风吹起,树木蓊蔼,草木葳蕤。可惜了一首如泣如诉的《摸鱼儿》,处处散着忧伤,却无半丝半缕融入到这似画的景色之中。
临近黄昏,一个男子走下了船。他一眼就看到了柳树下的姑娘,姑娘也一眼看到了他。男子的身板很挺拔,脸上的几分稚气却显露出了他的年纪,或许是战乱之年的潦倒让他成熟了许多。
“来了?”
“来了。”
“怎么来的这么晚?哼!”
“我……”男子的脸上有几分无奈,又有些犹豫不决。
“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啊?”
“我要去参军,今晚就走。”
“参军?”
“对!参军!世道不太平,古人有言:男儿何不带吴钩?男人就应该驰战疆场,马革……”还没说出下一句话,就被一只小手捂住了嘴。
“去就去吗,说什么丧气话!你……”嘴上说着说着,哽咽起来,眼里也弥漫着烟雾。几缕秀发在风中飘起,一双深情的眸子愈显朦胧。
芳草萋萋,柳映残阳,江流滚滚,却道不尽、留不下、也断不开有情之人。并排坐在岸边,望着远山,看着江水,风儿又断断续续地传来琴声:“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一曲未终,她眼中又噙满了泪水。倚在坚实的臂膀上,看着夕阳渐渐沉下,良久无言。
当弯月取代了残阳,他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时间不多了,我走了,自己照顾好自己。”迟疑了一下又说到:“我可能回不来了,你也别伤心,说不定你伤心的时候,我正和秦广王喝着酒笑呐!哈哈哈……”他声音撇开柔情,变得壮烈,他大笑几声,转过头去大步的跑开了。没有再回头,似乎是怕再看到那个孤独的倩影,也或许是正掩饰着什么,幸好几滴泪珠转身之后滴落到黑暗之中,没有人看到,只能听见他荡气回肠的笑声扫过江面。紧接着后面有一个坚决的女子声音:“我会告诉你答案的!”声音似乎使前面的身影放慢了一下脚步,又跑开了,只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就好像这一切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风告诉了岸边的古柳和飘着琴声的茶楼。
他走之后的那一年,世间真的不太平了。远方时时会传来炮火声。久而久之,小镇上的人也都习惯了。只有她,这个恬静的女子,看着看着书,一声轰响便使心头一颤,“不会是他吧?”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浮起,随即又落下,就这样十几天愣没看完一本书。后来干脆不看了,每天走到岸边,独自望着远山,看着江水。让景色冲刷一下对战争的怨念与对爱人的思念。然而效果微乎其微,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
第二年,战争波及到了这个小镇。
“孩子,快走吧,这里就要打仗了!”
“我不走!”
“那个家伙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你……”
“我不走!”
简短的三个字随风飘荡,回绝了这位好心的老人,又飘向了远方。
千里之外的战场。
“喂,兄弟,上头下命令了吗,又要去哪儿打仗?”
“谁知道啊?管他的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咱们这些小喽罗!”
他又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的那些壮志,仰头吞下一口酒,重重往地下一躺,听着湛蓝的天空下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想这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忽然又一阵风吹来他猛的一下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她。又想起了几句话: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不以我归,忧心有忡;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回想着,没有注意到,一块乌云在西北的天空露出一角……
第三年,战火纷飞,但她活了下来。
第四年,战争仍在持续。
第五年……
……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结束了。当小镇上的人处在喜悦之中时,她却收到了一封斑驳的信。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又颤抖的展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别等我了,找个好归宿。”如此的简短,似乎当时死神使者与战争的判决者已不容许他留下太多的痕迹。字也很潦草,却充满了熟悉的感觉。她又注意到了信纸边缘的几滴血迹,经过几年岁月的销蚀显出了暗红色,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分外刺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想了很多。想到了与他发生的种种,从两小无猜,到相知相恋,从离别天涯,到阴阳两隔;她又想到了早逝到父母,远走他乡的故友,颠沛流离的亲人;她甚至想到了湘江江畔的湘妃竹,李凭墓前的相思树,以及微风送来的琴声,还有遗山先生的那个故事。最后,她微微一笑:“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那天黄昏,她独自站在岸边的古柳下望着远山,看着江水,不知不觉间这些都烙上了战争的印记。不过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臂如江上的清风,江边的茶楼,又传来了那首《摸鱼儿》:“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
琴声戛然而止,似乎是古朴的桐木上断了一根忧伤的弦,带着颤抖的余音消散在溅起的水花中,映着夕阳的血色,微风托着一个灵魂,带着她的答案,飘荡着,消失在茫茫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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