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三月,一队英国兵在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被缴了械,随后被关押一个小镇三十里外的俘虏营中,四周被雨林包围,地面潮湿,蚊虫肆虐,生活漫长无聊。士兵怂恿上尉给负责看管的日本大佐上书,允许他们出钱购买威士忌。大佐态度恭谨而倨傲地站在大佐的办公桌前提出了申请。日本人想不懂为什么战败了竟然会投降而不是自杀,而且还能理直气壮地提出要购买威士忌这种稀缺物资的想法。大佐几乎是出于一种战胜者的傲慢和不够文明的羞耻心理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对英国人的古怪和可耻嗤之以鼻。无论怎样,英国人得到了酒喝。
英国人又陆续申请了改善牢房、进行战俘运动会,大佐也批准了。看守的日本兵好奇地看着英国人砍伐树木,搭建起了英国式的木屋,在简单围起的场地里打板球和英式拳击。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囚犯,谁是看守。大佐也被邀请对优胜者颁奖,可他马上拒绝了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而且他也无暇顾及。前线一直反复拉锯,但战况越来越激烈,到了八月份,威士忌断了货,英国士兵才知道小镇也遭遇了袭击。他们开始有些兴奋兴奋地来盼望英国人或其它盟军会来解救他们。看守的日本士兵骚动不安,更令他们相信了这一点。然而喧嚣只持续了几天,最后渐渐平静。威士忌又能供应了,但少了许多,饭菜也变得狰狞可鄙。大佐似乎消磨了对英国人的宽容,不再允许他们聚众活动,只让他们呆在俘虏营里,每天下午四点天气凉爽一点之后,他们可以出来放风半个小时。
到了第二年年初,英国人已经习惯了俘虏营的生活。这生活就像战争一样麻痹了他们的神经,只不过每天的例行公事由在战场上瞄准变成了漫长而没有目的等待。他们在放风的时候彼此小声交流,然而谁也没有什么信息,人心在无聊中涣散下去,他们后来都不再交谈,只是看着远方的太阳。六月份的某天下午四点,他们听到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然后一阵雨从远处袭来,英国人发现雨滴落下来都是赭红的,他们过了好久才知道那是小镇土著酋长的英式房子被炸成了灰。小镇成了一片废墟,威士忌彻底被切断,无线电信号也受到干扰,只能听到粗糙的沙沙声和时断时续的歌声。
而雨季就从那场雨开始了。他们不能出去放风,只好整日打牌消磨时光,打累了就躺在地上睡去,漫长的睡眠反而使他们生物钟紊乱,精神恍惚。白天好像无比漫长。雨季好像永不过去,英国式的木屋开始发出腐朽的气息,很多人像得了疟疾,每日呕吐不已,消瘦不堪。一些人受不了折磨开始试图逃出俘虏营,在望楼上的日本士兵就举起步枪射穿了他们的心脏,然后一动不动在雨里沉默着。他们被钉在外面的十字架上示众。尸体被雨水浇透,发青,腐烂,生蛆。乌鸦冒雨过来啄食,它们也不再鸣叫,吃饱了就飞到铁刺网上站着,就好像看着一块墓地。英国人看着雨里的哑剧,还是在夜晚前仆后继地逃走,又一个个地被打穿。
战争就像这雨季一样遥遥无期,毫无结束的可能,俘虏的交换也变得不切实际。英国人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帝国遗忘在这偏远角落。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就像鬼魂一样,只是暂时在人间游荡,最终要趴在泥水坑里长眠。可正当他们泄气的时候,一天凌晨,他们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所有的英国人都醒了过来。他们倾听了好久,一个人才幡然醒悟:
雨停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走出了营房,外面的土地都是小腿深的稀泥,可他们还是费力而又兴奋地奔跑。到了中午,他们就发现了另一个异象:望楼的士兵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下士自告奋勇前去日军营地探看,回来把消息报告给上尉。起先上尉还以为盼望已久的援军终于来临,听下士说才觉出事情的蹊跷。没有枪声,也没有盟军的身影,更不见日军的尸体,甚至血迹、弹壳也没有。日军营里井然有序地摆着日常起居的用品,枪支也一无损毁,子弹满膛,可日本人都不见了。上尉派出先遣队穿着日本人的雨靴前去探查,可三天之内都没有一人归来。上尉又派出两队,还是杳无音信。剩下的人人心惶惶,以为先遣队遭遇了不测,又或许背叛了他们。恐惧和猜疑日夜伴随着剩下的人。不断有人逃亡,穿越丛林,奔向想象中的自由。
英国战后的报告称,这支部队于一九四二年在东南亚雨林失踪,战后英国军方先后三次寻找,均无结果,最终被迫放弃,于五〇年宣布他们集体遇难,在烈士陵园竖立了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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