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周嫂嫂,又在等你家官人的信啊?”
过路的邻居刘娘子顺口招呼道。
林氏抿唇点点头,不住地朝那迷蒙的远处伸长了脖子张望,眼底含着殷殷期盼和些许紧张。
晚风裹挟着泥土的气息拂过田埂,掀起一阵阵翠绿的麦浪,金乌缓缓西沉,几乎要埋进万顷碧波之中。
最后一缕霞光也要泯灭之际,远处的官道上终于传来了马蹄声,林氏精神为之一振,唇角终于有了笑意。
信客勒住缰绳下马,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漆封住的信封,递给林氏。
“周嫂子,这是你家周朗的信。”
林氏绽开笑颜,道了声谢,接过信封小心地收进袖袋里,这是官人出征以来每月都会寄回的信,是她唯一的精神慰藉。
没有信的日子,她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官人战死沙场,一去不回。现在,她揣着怀中的信,心中宽慰了许多。
她坐在家中展开信纸,信里字字句句诉说着对她的思念和不舍,还说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来日加官进爵,与她共享荣华富贵。
她的面色随着信的内容而忽喜忽嗔,看完后忍不住又读了几遍,最终将信纸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在梳妆柜前的匣子里,那里已经放了厚厚一沓信件。
思考良久,她喟叹一声,提笔回信:“官人,我不求你封侯拜相,但求你平安归来……”
又是几个月过去,距离周朗应征入伍已有两年光景,林氏渐渐不再收到信件,而是每月十二两银子寄到家中。
她忧思愈重,另一边又宽慰自己,许是战事吃紧,官人不便回信吧。
林氏掩上门,朝刘娘子家匆匆赶去。
近来闻听与官人一同入伍的刘勇逃回家中,她要去打听打听自家官人的消息。
面前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刘娘子珠圆玉润的面容,林氏急急地向她说明来意。
“你家官人啊?”刘娘子咧嘴笑道:“听我那当家的说,他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奋勇杀敌,可威风呢!”
“那他可还安好?”
“好着呢,好着呢。”刘娘子略微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面上笑得讪讪,又安慰了林氏几句便要赶人。
“周嫂嫂,我这锅里还热着菜呢,一会儿该糊了,有事改日再说,改日再说哈。”
没等林氏再问什么,她便关上了门。
林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愁绪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无奈只得先回家去。
无力和疲乏涌入四肢百骸,林氏觉得眼皮愈发沉重,不知不觉靠在软塌上睡着了。
……
“娘子,娘子!我回来了!”官人的声音在门外想起,林氏面上一喜,忙去开门。
只见周朗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虽然满身疲惫却难掩脸上的欣喜之色。
“官人!”
林氏眼圈一红,眸底涌上雾气,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周朗的腰不放,生怕他再走了。
一只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如既往地温柔。林氏心情复杂,听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又是喜又是怨。
她拉着周朗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身体没有伤损,一时松了口气。
待温存够了,她唇角下撇,别扭地背过身去,拧眉抱怨:“我们成婚不到三个月,你便应征入伍,我日日思君不见君,食不下咽寝不安席,你这一年为何杳无音信?可还记得家中牵肠挂肚的妻子?”
说着说着,林氏的眼泪决堤,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周朗心疼地环住面前日思夜想的人,抬手为她擦去眼泪。
“娘子,近来边境战事焦灼,军中又不便寄信,我也时常牵挂着你啊。”
“哼,说得好听,你牵挂的怕是功名利禄吧?”林氏不依不饶,浑身怨气快要凝成实质。
“娘子,我没有,我……”周朗不知如何解释,胸中似有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却都歇了声。
想到官人这两年来饱经风霜,常在生死边缘试探,她又忍不住心疼起他来,“罢了罢了,难得今日团圆,我们不说这些。”
“我家娘子就是善解人意。”周朗嘿嘿一笑,赶紧顺坡下驴。
他搂着怀里有些别扭的人,凑到她耳边轻吹了口气,刻意压低声音诱惑道:“娘子,我好想你,春宵一刻值千金……”
林氏俏脸微红,别过头娇叱道:“没、没个正形。”
嘴上这么说,手却环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压在身上,轻啄细吻,辗转碾磨,一点点吻遍她的眉眼。
那人今日难得温柔体贴,不复以往的横冲直撞,林氏忍不住沉醉在这温柔乡中。
视线逐渐模糊起来,眼前那张温柔的俊脸忽地粘满了血污,周围喊杀声四起,战鼓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下敲打在林氏心上,方才还在与她温存的官人浑身是血地倒在战场上,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正在一点点黯淡下去。
林氏猛地睁开眼,战鼓声似乎犹在耳边,她按住心跳如擂鼓的胸口,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官人,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她在心中不断祈祷,祈求得到老天爷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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