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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卡辛谈论自己就像一个中间物从来是属于中途时,卡辛一方面是将自己的生命置入了更多的人的生命中,这些生命通过时间连接成一条很容易让人想到流水的状态;另一方面,对我而言,这是从关于时间与空间的起始-终结的念头中解散了出来,不再入这样的概念困境中,解脱于这样的自造的问题,以时间的中间和空间的中途,使得自己的生命朝着流变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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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的这一方面,我不曾对卡辛谈起,只是在自己的某个寂静的声道里,放入了这样的一个判断,同时觉得,中间物与中途物,有一种重新连接的感觉,就牵扯想到地母盖亚之子安泰俄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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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将近乎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个体的孤独的焦点上,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最容易与一切拉开距离,直到最后,因为某种天然的亲密的需要,开始与自我的孤独相依为伴。一种说法,文学使人与孤独更好地相处。曾经我相信,现在觉得不尽然,那只是相处。我设想在很有以前的某个地方,那里人与人相处,藉着某些共同的焦虑,人们连接一处,彼此亲密无间,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活在我心底梦里,我也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活在这么多人心底梦里,我想那时人们感到,为了更好地解决某个问题,大家聚在一起,彼此一种畅通无阻的感觉,直到后来,怕也是如今我这样的感触:没有更好地解决,不过是实现了人与人的相处。藉着某个共同的目标的媒介作用,人与人之间实现了持续的相处,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不过是一直在相处下去;就像孤独的媒介之于我,那个寂静的通道,我培养起一种真正的个人的声音,将生活里近乎全部,都巨细无遗持续不断地填充进这个通道,通道却填充越多,越显得空阔,这种空阔,曾经使我充实,如今让我悚然,像是进入了黑暗地带,绝望是如此深切地契入我心——我想象那在很有以前某个地方团结一处的人们,后来因为某个共同的目标而血肉相博,那后死之人如果有独处时分,回忆那一场场为了某个目标而疯了似的搏杀,也会陷入我这样的噩梦中:越是肆意填充,那共同的目标越是吞噬更多的人群,毫无抵达之地。除非我从孤独的声道里出来,除非那个人从共同的目标中出来,我与他交换一下位置,他进入个人的声道里,以便抽身于牺牲的幻象;我进入人与人的连接中,以便抽身于孤独的幻象。也许初次见面,夜深人静,我们却一见如故,彼此诉说曾经的欢悦,以及真实的无望,无聊,某种荒诞与疯狂之感,是那样不由分说降临到我们身上。我们也许会共同渴望无知,我以无知进入人与人的连接中,他以无知进入自己的声道中,无知阻碍了无聊,阻碍了绝望。我们共同感激无知。我们都对无知本身,保持最后一段性命攸关的距离,我们共同对无知,也保持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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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之谜。中间算是关于时间的抵达之谜的不是谜底的谜底,中途算是对关于空间的抵达之谜的不是谜底的谜底。那时那地那一群人的生活方式,对于抵达孤独之谜的卡辛而言,算不是谜底的谜底;卡辛的孤独为伴持续内省的生活方式,对于抵达共同目标之谜的那一群人中战后犹存的那个人而言,算不是谜底的谜底。
我惊讶于卡辛的坦诚,照卡辛的意思,孤独是与自我相处的媒介,而共同目标,是与人群相处的媒介,都仅仅是一种媒介,若焦点放在了“实现媒介”——这样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目标——上,则孤独成为黑暗地带,共同目标成为黑暗地带。
卡辛打算与那群人交换一次,彼此以无知保护自身,远离熟悉的无聊感、绝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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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真正脆弱的时刻,置身黑暗地带的时刻,卡辛与那群人之间,发生了最为深切的向往之情。
我所留意的是卡辛的中间与中途。卡辛所留意的是以无知解救自己,以生命前后相续的河流意象,将自我从孤独的黑暗地带引开,带自己到人-人的光亮地带,那里有光,看起来也宽阔。卡辛又事先设想了共同目标之为媒介所引发的最可怕的恶果,也许对中间与中途的清醒,会帮助卡辛一再支撑起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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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方面惊讶于卡辛的坦诚,一方面也隐隐希望,在上次电邮九年之久后的这个夜晚,就像我无意中打开邮箱一样,卡辛也会无意中看到我刚刚点击发去的邮件,以及附录的上文引用的邮件片段,忽然间牵动心肠,回复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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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收到回复,至少到目前为止。
20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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