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心底的那个影子（飞花令1）

写给心底的那个影子（飞花令1）

文/尘间红叶

亲爱的影子:

见字如面，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写信给你吧。这个念头由来已久，好像存在心底已经二十多年了。以前她只是个小黑点，如今她随着我的年龄增长，也长大了。像极了你的影子，与我如影相随，如果可以我想忘记她，也如同你。

今晚，月色下的海面风平浪静，我汹涌澎湃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对着月亮，我坐在岩石上，想到这个城市的角落里，你在做些什么。这样的日子，对于你来说，很平淡如往常。刚给你打完电话，听你说过了，晚安好梦。

我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不知道你今晚的梦里会不会有我呢，我只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也许你一直不知道呢。如果我把它一直装在心里，太沉甸甸了，怕有一天我老了会记不清了。你一定记住了，别忘了。

01

阳光很暖，风也轻。她站在他的背后，手指在空中跟着他手中的粉笔，一笔一划地移动。他抄写着她的文章，好像有点心心相通的意思。忽然他顿住了，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是什么字？咋写的，跟狗爬的差不多。”她瞪大眼睛，向上一翻，“小气鬼。”

学校开教师大会，自习课上，老班安排了四个同学看纪律，正好有他俩。老师刚走，教室里炸开了锅。闹得最欢的是他跟他的同桌，她气冲冲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他老实多了，安安静静待了一节课。

课间去老师办公室汇报工作，他紧张地盯着她的眼睛，生怕一不留神被告了黑状，她低下头，沉默着。出了门，她堵在他的身前，“下次再让我抓到，不客气啊！”他挠绕头，跟着同伴一溜烟跑了。

毕业班，学习紧张多了，也有不少同学成了中考的逃兵。在农村，自知升学无望，女孩子不如早点回家拔草裁衣，男孩子出力种田打工养家。她最好的朋友梅儿退学了，她趴在桌上哭了一节课。老师不满地批评她，“都什么时候了，还儿女情长。”

他特意换了座位，坐到她背后，瞅瞅别人不注意，用手指捅捅她的背，小声说:“还哭呢，再哭白眼珠成红色的啦。”她听清楚了，想笑，泪又来了。

晚自习，突然停电了。她忘记带钱了没去买蜡烛，他仔细观察了一会，终于把手中的蜡烛一掰两段，从侧面丢了过去，正好落在她的胳膊弯里。

她像只被惊吓的小兽，四处张望。他趁机把头埋进了书堆里。才不让她知道呢，让她自己好好琢磨吧。看着她被烛光映红的侧脸，他捂着嘴笑了。

喜欢她，也许吧。肉肉的，还常翻白眼，蛮可爱。只是脾气又暴又烈，班里的男生大多怕她，也喜欢她。他知道有哥们堵在她放学的路上，塞情书，要照片。他才不担心呢，以她的脾气不被骂个狗血喷头，他就立马写两封，不，三封。用正楷，狂草，隶书三种字体。

喜欢他，大概吧。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班里女生公认的“班草”，喜欢他的一笔好字。只是个性不够爽快，勇敢，办事磨磨唧唧，有点像女生。

谁能想到他要去当兵，当班里四个男生一起穿上了崭新的国防绿，她才惊觉这不是玩笑。女生们成群结队去精品店，挑选贺卡，写上两三句祝福的话，送给兵哥哥。她一个人也去买了，却迟迟落不下笔。

当有一天，她看到他的座位空了，心里感觉缺少了一块。他走了，没和同学们告别。想说的话，都在教室里，默默地对着她埋头苦读的侧影，在心里说完了。即使不曾开口， 他觉得她也会懂得。

02

部队的条件比学校简陋，训练也艰苦。在每个踢腿正步，负重越野时，他都会咬紧牙关，脑子里全是她笨笨的模样，按时间她此刻也在操场上参加军训，听说她考上了中专。

晚上熄灯前，他会和战友聊聊天。很幸运，他俩以前是同学，现在在部队还是一个班。第一月领津贴，他们相约去购买日用品。哥们和他不约而同买了邮票和信封，这个曾给她写过情书的小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看着他钻进宿舍，绞尽脑汁也没写满一张纸，理你才怪呢？信寄过去了，每天焦急等待，一天三趟跑警卫室。一起不安的还有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她接到了信，一看来自部队，知道他在那儿。信封上不是龙飞凤舞的字，她明白不是他。随手丢进了抽屉里，很长时间没拆开。说不清自己在盼望什么，他的亲笔信吗，他会写吗？

一个月后，她拆开了那封信。神使鬼差还回了它，大概觉得当初拒绝的过分，做个普通朋友也好。寥寥数言，最后犹豫着到底该不该问一下，他也好吗，可人家明明没有问候自己。

看到她的回信了，哥们冲他神秘一笑，一溜烟躲去角落里。独留他一个人站在风中，使劲捏了捏裤兜里的那封龙飞凤舞的情书。他写了满满三大张，字字尽吐心中的思念和爱慕。他不敢相信，她怎么会喜欢那小子，白白胖胖，难道很般配？

那小子似打了兴奋剂，走路摇摇摆摆，洗澡还吹口哨。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通讯班的战友也有女朋友和她同校，三番五次前去软磨硬泡，非要人家答应托女朋友照顾她。他在一旁冷眼观望，哼！就她那驴脾气，不欺负别人罢了，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封善意的回信，竟引来日后更多麻烦。一周一封信雷打不动，照片，弹壳，贺卡小玩意不断，还有口信。她懒懒的时断时续写着回信，心差不多凉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自己心仪的女孩，转眼之间成了别人口中的女朋友。战友们起哄要张照片看看，她竟真的寄了来。她瘦了，也更漂亮了。他像个小丑躲在角落，看着她跟哥们的爱情剧一幕幕，精彩不断。

她要毕业了，断了信。他很不解，去问哥们。那小子一脸苦相:她说毕业分配去外地，连户口都迁了。其实，她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从来没有，一直骗他的。那张照片也是骗她，说咱俩想她，她才寄的。

“哥们，知道你一直喜欢她，她好像也喜欢你。追回来吧。”

躺在床上，他一夜夜失眠，白天再高强度的训练也没有把他累趴下。可听完这一句，弄死他的心都有，非要到最后时刻才吐口，还是人吗？

03

毕业后，她去了外地。相距千里，杳无音讯，他于茫茫人海失去了她的踪迹。

入伍四年整，哥们结婚了，新娘是家里介绍的。第六年的春节，他回家探亲。父亲带他走了一门从未去过的亲戚。正好在她们村，是一对跟爷爷差不多年纪的老人。

大概多年没有走动，他们拉起呱来，忘了一旁站立的他。无聊中，他看到墙上挂满了照片，走上前去仔细浏览。那里面，竟然有她。大概十岁的模样，剪着一头短发，依偎在老人身旁，没心没肺笑得一脸灿烂。

“这是谁呀？”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家大孙女，漂亮吧，在外地工作。前段时间刚回来，订了婚。”

她爷爷的酒真辣，不知不觉，他在酒桌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出门时，阳光很烈，刺伤了他的眼睛。

父亲一把扶稳他，“孩子，好好走路。”

回部队前，他答应了家里的提亲。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有点像她。

两年后，他退伍回到家乡。结婚，有了孩子。日子如流水一样，匆匆而过。他不再单薄，青涩，强壮有力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岁月如刀，不知什么时候眼角也刻上了细纹。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他变了年少的模样。

最近几年，他经常去那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出差，她在的地方。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去海边，轻轻哼唱一首歌。不知不觉中，心底的影子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去年春节，中学的同学们举行了二十年后的聚会，接到通知，他莫名的期待，心中暗暗有那么一丝甜蜜和忧伤，会不会见到她呢。

那天他起了一个大早，开车去了儿子学校，也是他曾经的母校。在操场上，一个人跑了十几圈，直到精疲力尽，才扶着栏杆坐下来。

蓝瓦红墙的教学楼，在晨风中静默不语。耳旁响起清脆的下课钟声，他没有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姓名。那次的聚会，同学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唯独少了她的身影。

他怅然若失，推杯换盏中又想再醉一次。依稀听到隔壁的女同学提及她的名字，他鼓足勇气问起她的联络方式。在大家善意的大笑和捉弄声中，他的脸红了，依稀可见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次次鼓足勇气，又一次次临阵放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能说些什么。终于在一千零一次拨出电话，真的通了的时候，他把手放在自己心口，那个影子真的会说话吗?还是如多年一样，寂静无声，一路相随。

她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犹如天籁。他的脸不知不觉又红了，电话那头的她早已湿了眼眶。二十年，他们的人生匆匆过半，还有多少岁月可回头……

故事讲到这儿，聪明如你，一定知道我心底的那个影子，她是谁。年少时，我们不懂装懂，长大了，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许这样才能过好余生。

我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用二十年的光阴，做了一场美梦。关于青春，还有爱情。愿你安好，永远幸福！

                             

                               一个心底装着你影子的人

                                      2017.3.16夜

end

（30天微写作，短篇练习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