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自己接下来的四年里都要变成一个“绍兴人”的时候,我是拒绝的。作为理想主义的浪漫主义者,本能地对大城市保有诚挚又纯洁的幻想,对看展和逛馆有很深的执念。显然绍兴并不能满足我的希冀,也曾经暗暗做过去上海的计划,不过最后都失败了,苦于没钱。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一度处于自怨自艾的状态,抱怨这个小城的不是,彻底失去了上升天蝎宁可报复不能抱怨的风度。整天就像个看破世事的老人,躺在寝室的床上,数着回宁波的日子。
谈及绍兴,避不开的是鲁迅。如果说鲁迅是绍兴的一大GDP,应该更准确的说,是情怀。初中语文老师是一个胖胖的中年老头儿,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讲课慢悠悠的,黑板字写得很刚劲,说是因为常年练书法。讲起孔乙己,讲起酒馆,会不自觉地笑,脸上有微醺样的红晕。横跨义务教育九年再加上高中三年,陪伴了你整个年少时代的作家的城市,咸亨酒店,鲁迅故里,一幕幕跌入你的视觉神经,仿佛把你拉回到白衣飘飘的校服年代;酒,茴香豆,臭豆腐,嗅觉与味蕾一同迸放,一个和孔乙己、迅哥儿一起的平行世界。
鲁迅故里还有另一种情怀,是来自江南水乡。对于江苏的印象是烟花酒巷,是咿咿呀呀的吴侬软语,是“回首烟波十四桥”,是“人家尽枕河”,是绕指柔的伶俐。而绍兴则是不管外面如何风花雪月都会好好生活的踏实。是绿妖眼中写作的好所在,并一念之下搬来写了《少女哪吒》的城市。绍兴是个山城,但是很奇怪,很爱下雨。鲁迅故里有一水儿的乌篷船,我们没有坐,因为一行人里连我这个仪式感深重的形式主义都觉得没有任何必要,不如多买几盒臭豆腐。
乌篷船再回学校已经是三月,春林初盛,室友们纷纷有了蠕动出窝的觉悟,渐渐发现,原来绍兴是这样的绍兴啊。
三月初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一时兴起室友们决定去爬香炉峰。说实话,我是蛮喜欢跑完步那种酣畅淋漓全身无力的感觉的,还有拉完筋之后那种酸麻。就是给存在感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爬山这种小腿灌铅武功丧失的感觉我也很喜欢,很能自我证明。到达山顶还有一段路,气喘如牛,只想躺倒装死。无奈山间风凉爽,春天特有的克制温柔,想起高中上完体育课回教室被电扇呼啦啦地吹着微微缩紧的毛孔。肺里鼓胀着刚吸入的氧气,身体充满新鲜的可能性。那一刻,天地澄明,万物氤氲。
香炉峰顶拍的室友上周末去芳庭的路上,路过长诏路,遇过十里春风。柳絮满江满湖吹过来,春如柔情风如扇。长诏路被大片大片的绿包裹,像一个裹在密密麻麻桑叶里的蚕宝宝。我最喜欢春夏之交的时刻,可能因为出生在夏天,但又鸡贼地想要享受热意裹挟凉风的舒爽。(不是立秋傍晚从河岸吹来的风的那种舒爽,那种冷清萧条会让我觉得悲观)那天的长诏路做到了,所以我对这个城市又有了一丝丝好感。
从前有句话说,恋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我觉得有道理,但又不全是。喜欢上这座城市也可能是被一座城市的某个细枝末节击中。音乐,故事,知己都会让原本苍白的城市变得清亮又温柔。犹记得《一代宗师》里梁朝伟对章子怡说,我们本来就无恩怨,有的只是一段缘分。
绍兴又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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