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蓉荪大学毕业后，就得到了一份美差，在部队单位从事设计和宣传工作。闲暇时，他就喜欢背着相机到处采风写生。
工作了20年以后，他突然觉得人生短暂，是不是该为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而活呢？心里还没找到个答案，他便辞职了，背起相机、换种活法。
图片｜巴中南龛的石窟，整个山崖上密如蜂巢。
佛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很喜欢拍石窟佛像。有一回在资料上看到国宝级的宋代孔雀明王像，他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可是问了不知多少人、翻了不知多少山，没人知道“孔雀洞”在哪。
也许明王像在动乱中被毁掉了，或许明王似乎并不想被打扰，找了一个人间秘境藏起来了。
图片1｜唐代七佛龛，四川省广安市肖溪镇冲相寺石窟。
图片2｜南宋华严三圣，重庆大足区宝顶山。
他正要打道回府时，乡民将他领到了深山里的一户人家前。他一头雾水，眼前就是一个烟熏火燎的农家厨房，除了一个烧着玉米杆生火做饭的农民，根本没有什么明王像。
他上前一问，那个农民一边拉着风箱，一边指了一下身后。这时他才发现，明王像就藏在这个厨房背后。而且让人欣喜的事，除了明王的脸被熏黑了以外，毫无破损。
图片｜宋代孔雀明王窟，四川省安岳县双龙街乡孔雀村孔雀洞，全国重点文物。
这个农民叫老周。土地改革时，他们家就分到了孔雀庙这片地，老周就是在孔雀明王脚下长大。
当年红卫兵要把明王像炸了，炸药包都扛过来了。可是来到一看，佛像在人家厨房了，就灰溜溜又把炸药扛走了。之后，老周索性用稻草和玉米杆把明王像遮盖起来。
袁蓉荪把孔雀明王像作为背景，拍下了老周的家。
图片｜宋代孔雀明王窟，四川省安岳县双龙街乡孔雀村孔雀洞，全国重点文物。
没想到，袁蓉荪的照片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政府回头就把老周的老房子拆了，在明王像旁边给他盖了个新的砖瓦房，让他以文管员的身份继续着与孔雀明王的缘分。孔雀明王也得以重见天日。
他意识到，摄影绝非一张照片的事。孔雀明王看似身不由己，可是这么多年，老周保护着神明，神明也庇佑着他们一家。他决定用十年，去记录更多身不由己的流浪神明，以及生活在佛脚下虔诚的人。
生活中我们也常常看似身不由己，可是只消换个想法，或许那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只要朝着善良的自己走去，生活永远不会辜负我们。
图片｜唐代千手观音，四川省内江市市中区河坝街东林寺，省级文物。
一念悟时，众生是佛
袁蓉荪早就听说，眉山地区黄金村是个石窟之乡。到了那以后，他拿着相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拍。
只消抬头，房前屋后、田边地头处处是佛影。他走到一堆红色巨石前，四周种满柑橘树，果香四溢、蜜蜂纷飞。
定神一看，才瞥见枝叶间藏了一尊菩萨望着他笑。他拨开繁枝，巨石上凿满佛像。
图片1｜唐代佛龛群，四川省巴中市兴文镇沙溪村石窟。
图片2｜释迦牟尼佛是黄金村最好的一尊唐代石窟
村民就在佛雕边上种种柑橘，架起竹棚种豆角，在石上晒豆子。一边生活一边敬佛两不误，而佛祖保佑着每天风调雨顺。
当地政府同样看过他的照片以后，马上把这里列为全国文物保护单位。
柑橘树砍掉了，土地整平了，齐刷刷地种了几株梨花树，村民被挪到别的地方生活。
图片｜唐代小佛龛 四川丹棱县刘嘴
不过两年后，袁蓉荪突然听说眉山发生了石窟被盗事件，他心里一沉，马上赶到了黄金村。
果然，盗窃就发生在这里。最有代表性的释迦牟尼佛的佛头却被盗割了。村民们也说不清哪天就不见了，一次上山还愿就看到释迦窟里空荡荡的佛身已没了头。
佛头石质坚硬，几百斤重，没有一定的技术和体力是弄不走的。
后来警察把佛头追回来了。他走了一趟派出所，看到寻回的佛头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他一下子就迷惑了，一千几百年村民们跟这些石窟一起生活，每尊佛像都保存完好。反而专门围起来重点保护以后，转眼就被偷了。
图片｜南方丝绸之路的一个地方，叫看灯山，是在四川的名山和蒲江的交界处。
或许消失的不是那些流浪荒野的石窟佛像，而是我们的信仰。本来这些佛像，因为有人记住祂们，才有了意义；当人们都忘记时，它们不过是一堆冰冷的石头，就会有人去破坏它们。
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生活也是，心怀善念、清净心过日子，处处是欢心。
图片1｜明代佛道龛，四川省洪雅县苟王寨。
图片2｜唐代佛道窟 四川仁寿县牛角寨。
佛海无边，人生有崖
当他走到了南充凌云山山脚，遇到了一对杨姓父子，在他们身上，袁蓉荪找到了失去的信仰。杨氏父子带着几十个石匠在这开凿一个99米高的阿弥陀佛像。
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们就在这里驻扎，袁蓉荪到这的时候，大佛也才凿到腰那。
图片｜四川南充凌云山正在开凿的阿弥陀佛像
他隔段时间就会去看看他们，拍拍照。他们硬是用铁锤凿子，打下几万方的石块。怎么看都还要再刻几十年。
前些年杨爸爸去世了，工匠也换了好几拨人。小杨两个儿子也去了美术学院学雕塑，毕业以后继续完成这尊大佛。
看着这三代人把一生“傻傻地”奉献给了一尊大佛，袁蓉荪顿时觉得自己这10年是那么短暂。
图片｜四川南充凌云山正在开凿的阿弥陀佛像
但其实，这三代人的生命，对于千百年的石窟来说，同样显得短暂。
社会发展得太快了，我们的宽容和奉献都被消磨掉。即便是对着我们自己的生活，也不舍得拿出真正的虔诚去安心地过好。
图片1｜四川营山县的太蓬山透明岩
图片2｜袁蓉荪在蒲江县拍摄 2016年
袁蓉荪明白石窟即便不被人破坏，也终会风化入灭。他拍了10年，就像当年工匠在石上刻下佛像。
至少后人看了照片，会知道我们现在用善良给生命留下温度，想起生命的短暂以后，唤起认真对待生活的心。
图片1｜麦积山石窟，隋代的华严三圣
图片2｜太蓬山自唐代以来就佛事兴盛，有中晚唐以来的石窟造像1600多尊。
袁蓉荪的旅程还没结束，他还打算去到印度、甚至远至中亚，记下更多虔诚和善良的身影。
或许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我们有能力去记下世间一切的美好。
《寻梦环游记》里面说过，消逝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人遗忘。只要我们记住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美好，便会找到面对明天的勇气。
图片｜天梯山石窟，被称为中国石窟的鼻祖。
文字为物道原创，图片来源于袁蓉荪拍摄，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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