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哲民告诉我，他发现了渔鼓溪顿坑的具体位置。我说，真的呀！兴奋之情不加掩饰。没有研究黄道周的人大概不会知道，渔鼓溪顿坑是黄道周早年跟随大哥黄道琛耕读的地方。几百年来，学界一直不知道在哪里，多数人认为在东山岛的某个地方。
哲民通过田野调查，确认渔鼓溪顿坑在云霄县下河乡车圩村。他根据调查结果写了一篇《黄道周渔鼓溪顿坑考记》，发表在《闽南日报》，引起学界的关注。我说，你应该写成论文发表在学术期刊，才能确认你的成果。否则，别人利用你提供的线索和材料写成论文发表，很有可能变成别人的成果，他当即表示按照论文格式尽快整理出来。
顿坑自然村
我很纳闷，黄道周兄弟为什么要来到离东山这么远的地方？黄道周跟随大哥到顿坑，要了解黄道周为什么到这里耕读，首先要了解大哥黄道琛为什么选择此地。哲民约我再来一次，一方面让我见证，一方面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从东山岛开车到云霄县下河乡车圩村，要一个多小时车程。沿途群山连绵，郁郁葱葱。下河乡与平和县和诏安县接壤，毗邻风景秀丽的乌山山脉。1957年以前，下河乡隶属平和县。车圩村共有10个自然村，总人口才三千多人。顿坑村和下洞村是其中两个自然村。据说，多年前，公安局电脑录入村名时，把“顿”误为“屯”，现在，地图标记为“屯坑”，但当地人仍然叫“顿坑”。或许是这个因素，导致学界长期以来找不到“顿坑”。
村主任开着私家车带我们转来转去，所经过的村道均为水泥路，随处可见三四层的水泥楼房，也有些小车停在路边。村头巷尾，可见鸡鸭四处溜达，猪圈里肥猪懒散趴着，看见我就扇耳朵。村民的衣着面貌和县城差别也不大，抽烟档次也差不多。所见所感，和我见过的村庄一样。想不到村主任告诉我，车圩村是云霄县的贫困村。不过当地的物价确实便宜，中午我们在当地大排档用餐，原生态的食材，鱼鸭猪肉满满一桌，鲜美可口，10个人吃不完，结账才250元，大家直呼过瘾。
下洞村全村姓黄，提起黄道周，他们不知道，说起石斋公，无人不知。石斋是黄道周的号，他们敬重石斋公，不敢叫他的名字，随着时间推移，把黄道周的名字忘记了。现在，这一带还流传着几个石斋公教书的故事，姑且举一例，据说黄道周教了九个学生，结果十一人中举。原来九个学生加上自己，包括天天做饭给他们吃的厨师，因为旁听石斋公授课也考中举人，引起轰动。
我心想，说不定下洞村的黄氏和黄道周有族亲关系。我请教同行的黄振桂老先生，他说，下洞村的黄氏和铜山黄道周家族属于同一支派，族谱有明确记载。原来如此，那么，在四百多年前的黄道周时代，他们的亲缘关系比现在更加密切。大哥黄道琛来这里教书，说不定是族亲的邀请。
顿坑村在下洞村附近，坐落在一片坡地上，地势较高，便于开荒。大哥黄道琛年长黄道周17岁，《漳浦黄先生年谱》记载“（万历）二十年，先生八岁。……故独从伯兄讲业于渔鼓溪之顿坑者凡数年。”大哥在这里一边教书一边耕作，黄道周跟从大哥学习，一住好几年。
《年谱》又记载“（万历）三十四年，先生年二十有二。移居顿坑。”这回黄道周来定居，根据流传的故事，他在这里教书。黄道周在《乞言自序状》说：“晚年家益贫，（母）谋入山就伯兄躬耕，诸邻女老媪穉妇子攀号者累日，或送至数十里乃返。”说明母亲也曾经到顿坑居住。
黄道周在顿坑时间不长，第二年他23岁时父亲去世。第三年，黄道周到漳浦县城退休官僚卢维祯家里当私塾老师，他通过卢维祯结识了张绍和，还到漳州张绍和家小住。又过了一年，25岁的黄道周为父亲服丧期满，娶了东山岱南村的林氏为妻，带母亲移居漳浦县城。
顿坑村的吴先生介绍说，顿坑村尚存“学地”遗址。我们来到村后一片果园旁，爬上小山坡，走过一段田埂，来到一块平整的高地，四周草木葱茏，花香鸟语。老吴说这里就是黄道周教书的“学地”。我有点惊讶，教书的地方怎么在村外的高地上呢？如果说这里是黄道周兄弟耕读的地方还差不多。或者“学地”是“学田”的另一种叫法，以其收获作为教学费用。不管何种用途，它都和黄道周有关。
传说中的“学地”
渔鼓溪现在叫做车圩溪，从车圩村中间缓缓流过，一座石桥横跨其间。现在是秋冬枯水季节，溪水依然丰沛，他们还建了一座小水坝，拦腰蓄水。下洞村的古庙《龙境堂庵志》记载：“龙境堂背靠十字牌大尖峰，渔鼓溪三面环绕，宛如玉带系腰，山清水秀，风景幽雅。”《福建省志·交通志》记载：“漳江上游，主要有西溪、北溪、南溪等3条支流，……渔鼓溪……在菜埔汇合北溪水而达漳江干流。”
渔鼓溪，现在称为车圩溪
原来这是一条古老的航道，从渔鼓溪上船，进入北溪，驶入漳江，经过东山湾到达东山铜陵镇。反过来，也可以逆流而上到达车圩村。当年黄道周兄弟如果选择坐船，可以通过这条水路往返。
同行的陈老先生说，我们的来路是东山到平和的古道。文革时期，他到平和上山下乡，曾经从东山步行经过这里。他说从东山走到车圩村，要走足足一天时间。这是一条县级水泥路，原来自古有之。
《龙境堂庵志》记载这里“是二十世纪五十年前联结广东和福建的经商贸易的必经之地；东过十字牌岭岽到云霄往广东，西过渔鼓溪石桥，经石梯岭到大溪、安厚、官陂。”早年黄道周到平和灵通岩游览，到九峰拜谒王文成公祠，若从顿坑起步，相当便捷。
原来车圩村在古代是水陆交通要道，村旁就是古渡口，相传从前叫铜山渡。明清时期的铜山商人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交易货物，水陆往来。为了祈佑来往平安，生意兴隆，还捐资兴建渔鼓庙。
商人们贩运山货到铜山，又从铜山运来鱼盐，互为调剂，车圩村自然而然成为商品集散地。现在每月逢一四七为赶集日子，我们来时正好赶上墟市，市场上嘘嘘嚷嚷，好不热闹。由此推想，当年四方八乡的货物聚集车圩村，再分销各地，很可能比现在还要繁荣。我问当地人，这里有什么土特产？他说没有什么，最有名的是木炭。在没有煤电时代，木炭可是沿海地区重要燃料。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谋生，了解当年黄道周兄弟在下洞村的族亲关系，了解几百年前车圩村水陆交通的便利，铜山古城的人们来车圩村经商或探亲访友，并不是难事。由此推论，黄道周兄弟来顿坑耕读，也就顺理成章了。
2018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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