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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为所谓的尊严和自由辩护，为那些维系旧世界的亘系统辩护。”
——《两界悖论》
文/街头双瞳哥
46号公路隐藏在暮色和浓雾之中。
骤雨和降温也无法在短时间消灭经年积累的高温。只要风力稍减，雾便浓郁起来。
在公路左侧，我看到一些外型几乎一致的建筑，就像一群放大的亘世界联接舱：球形屋顶、石黄色的圆柱形无窗围墙，通常配置的内嵌式入口。
它们在地面部分通常不到2米高，地下有厚实挡土墙和防水层，与地面上的部分连成一体。在这个大外形像“胶囊”的建筑里，通常有连接舱这样的小“胶囊”。
多年之前，在伊马湾洋流停滞后，旧世界各个角落的亘民之间，流行起这种便于遁世的实用型建筑。
多年之前，它们是“合法”的私有领地，大多数在弥楼山城都有备案。它们不同于那些地下车库和之前水库里的非法设备——这些”胶囊“更愿意聚集在一起，相当于“合法性”的互保。
在我出生那一年，弥楼山城对亘世界的容忍度骤然下降，他们修订了法律，要求一般的亘世界联接设备“原则上”都要接受违禁组件和药物的检查。对这些原来备案过的，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由于弥楼山城惮于民意汹汹，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客气。
但世界逐渐寂静下去之后，焦虑的弥楼山城变得越来越强硬。
埃拉·基恩要求伊马半岛的建筑和设备，都要“无差别化”地强制检查。在我看来，他是个卑鄙的小人，但很奇怪的是，他同时又是对新法律执行最彻底的区域负责人。
当然，这让他的护卫队在伊马半岛臭名昭著，积累了太多敌人。
此时，“绷带”像只瘦削的蜘蛛，手脚并用地挪向离公路不远，看上似乎别无二致的的一幢建筑。
“里面是什么人？”我问。
“朋友。”
“什么朋友？”
“是……很久以前，我在‘拉布港’的朋友。”他又强调了一句，“备案守法的亘民。”
“拉布港……‘棘山系’的在现世的基地。”
“棘山的圣域！原来你也知道。”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有点惊讶。
“你要呆在这里这久？”我岔开话题，不想和一个亘民谈论和亘世界有关的事。
“明天凌晨，有点天光就出发。我需要休息，雨墙也要积蓄力量。”
我在原地转身一圈，现下雨虽不大，但暮色和浓雾确实不允许继续赶路。
但是，伊马半岛的亘民不会欢迎我吧。
“绷带”在建筑的矮墙根部寻觅了一会，抽出一块石条，出现了一道夹缝。
他伏下身体，让眼睛凑近那道夹缝……什么都没发生。
他又把脸上的破布拉开一点，撅高干瘪的臀部，但还是没什么动静……
他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忽然转头对我说：“长官！机车坐垫下面应该有把不错的手枪。”
这家伙是让我去拿枪？难道是让我这个弥楼山城的高级护卫在为外面为他守门兼看车？
想的真周到。
我将信将疑，走到10米开外的机车边上打开坐垫。果然有把有些年头的手枪和十几发子弹。
我拉了几下枪栓，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我正想问，却一眼看到他背对着我，单手扶墙，两腿分开……
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该死的家伙居然在往那缝隙里撒尿！
紧接着，一道红光从刚才那个缝隙处穿透出来！
他抖了几下，慢慢吞吞地地趴下身子，居然把脸凑近那条自己尿液浇过的缝隙……
建筑终于有了反应：墙壁凹陷进去，暗门移到一侧，出现一道长方型狭矮入口。
里头的灯光同时也亮了里来——突兀的氲黄色。
他爬进去，探出半个身体向我招手。
我犹豫着，这是对客人的邀请？
当然，我有权进入任何亘民的私人领导——以搜查之名或干脆不用。但是从未有过亘民主动邀请弥楼山城的高级护卫进入私人的领地，尤其是对我们极不友好的伊马半岛。再者，这个邀请很难说可能是个圈套？
透过黄色的灯光，雾气让他看一去像一个影子。
我还在迟疑……
他一言不发，像是摇头。随后，门就直接关上了！
我一个人留在了暮色里！
在原地愣了三秒钟后，我才意识到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绷带”先是拖拖拉拉地尝试开门，让我去拿手枪是让我放松警惕；当着我的面撒尿是为了让我不要接近！
这家伙会不会再也不出现了呢？也许他“一起努力活下来”的提议只是要麻痹我。
也许，这里就是他的终点！里边如果有连接舱，他即使活不下来，也能完成一个亘客的“殉道”。
无论是哪个结果，我都会失去了他！那就意味着失去了找到拯救潘心康办法的一条重要线索；尽管我有防护服、机车、枪，我还有躲过白天那样的灾难的可能。
但就算逃得出去，如果救不了潘心康，甚至顺便再搭上一条命，也仅仅比几个小时前，被自己剥光，然后死在那几个暴徒手里略好一点。
总之，我可能被一个肮脏下流的亘民当了一回司机，在被他占了一路便宜之后，现在被他扔在伊马半岛的一个角落！
对了，机车！我还有机车！可以加速到最大，撞开那个门，或者枪击燃料箱，把这个坟墓炸开！可那样我就断送了自己离开半岛的唯一希望。
我不知所措。可是，他刚才邀请我了啊！因为我疑神疑鬼，所以现在只能拿着一把手枪，站在荒野里胡思乱想？
于是，我作出了一个极为掉价的决定！
我走到建筑边上，深吸一口气，憋住，然后学着他刚才的动作跪下去，把脸凑近缝隙……
凭我的经验，透出红光的是虹膜扫描仪，那里通常会有监视摄像头之类的为陌生人到访准备的东西；对于这类建筑，我们通常也是用这种很有“涵养”的方式通知里面的人开门接受检查。
但是这个当口，我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准备。因为我贸然拒绝了邀请，却没有强行开门的工具设备。
我尽量憋气，低头……那里可是被“绷带”撒过尿的。
忽然，那幢建筑的门开了条缝隙……
“绷带”在氲黄的灯光下扶墙站着，幽蓝的眼睛看着我从地上尴尬地站起来。
“您不冷，也不饿吗？”他指了指我手里的枪，“我以为这是让您放心进来的最快办法……也许你现在相信我的诚意了。”
“那这台机车……”我想冲淡一下尴尬的气氛。
“我们之后没有人能冲出来，在半岛以外，没人会蠢到这个时候进去。”
我紧握了一下枪把，挤进了还未完全打开的门缝。
里面是圈铁制旋梯，沿着墙壁盘着通往地下。
“绷带”按下门边的按钮，门慢慢地关上了。边上果然有个小小的屏幕。
“你我只是在这里借宿一夜，长官。您要知道，我也是客人……”
“有些人的做法不代表所有弥楼山城护卫。”我感觉自己受了一个亘客的羞辱。
“我也一直在犹豫，毕竟之前我们之间有一些不愉快……”他不依不饶的。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提到之前我用切割机切开他的联接舱的事！
我恨不得往他的后脑勺开一枪！
“如果你的朋友不欢迎，我可以马上出去！”我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像个正常人。
这家伙总能通过我的表情和语气猜我的想法，而我却只能看到破布和一双蓝色眼睛。
我几乎毫无尊严地跟在后面。
他在地下一层的小平台停了下来，那里有一间小小的屋子。他扶着墙站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照明——那种很久以前留下的，能持续使用很久的照明设备。里面摆放了一地联接舱的各种配件，几乎无落脚之处。
“天哪！这本来是为我准备的房间！难道我不会再回来了？”他的语气似有不满，“但是，绝对没有违禁药物，您没必要浪费时间。里面有干净的水，和……有水出口的房间。”
他又改成前坐在地上的姿势，像一只蜘蛛一挪一挪地往地下更深处移动。
“你要去哪里？”我问。
“和朋友打个招呼。”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下，“床边的冷柜里有吃的，您请自便！”
我想跟下去看看。可是，难道要揣着枪跟在一个受伤的亘客身后去问候这里的主人？
不过，既然他没有拒绝我跟着，说明我随时可以下去检查。
旋梯“嘎吱嘎吱”地响着，很快，他就暂时消失在黑暗里了。
我只进了房间，绕开那些杂物，首先进入了“有干净水和出口”的房间。
开灯之后，心里瞬间涌起一种安悦感！
这里居然还有洗手间！
而且是我几个月来见过的最干净的洗手间！
经过这一路，一个女人也确有很多私事要处理。
我反锁上门，坐在金属马桶上，对面洗手盆镜子上贴着几张年代久远的男女合照，已经模糊的面容还有些许笑容轮廓。在马桶的侧边，居然还有一个完整的陶瓷浴缸，散发着熟悉悬浮液的气味……
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地方的主人是棘山系的亘客，他们不像其他一些派别的亘客那样，以最大程度地切断与现世界的联系作为目标，他们会在完成“殉道”的同时对现世界保留最大的善意。
关键的一点是，棘山系反对使用现世界发明的任何一种可以增强亘世界体验的药物。
离开卫生间时候，“绷带”和这里的主人都没有出现，房间外还是黑洞洞的。
在墙角的冰柜里，果然一些可以保存很久的亘民食物。我吃了一块由蛋清粉和淀粉压缩成的干粮，又忍不住取了一小瓶比较少见的凝固蜂蜜。
然后，我背靠墙根坐在破布、泡沫、在半岛已难得一见的枯草做的“床”上，等着有人出现，手里攥着那把手枪。一会儿，我疲乏感开始涌了上来……
忽然，一声钝响把我惊醒！
我坐了起来，猛然间意识到一件不该被忽略的事：防护服在我上卫生间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的控制！
这是什么时间？我一个人留在这多久了？刚才那个响动是什么发出的？
我迅速拿起枪，走出这个房间。
“嘿！我下来了！”我冲下方的黑暗大喊一声。
无人应答！
我只好一步一步往下走，枪口对着下面的黑暗。
旋梯“嘎吱嘎吱”的响声越发诡异！
在地下第二层，有一间关着的房间。
我试了下门把，锁的。又轻轻敲了敲门，里头也没有任何动静！
接着往下，居然就到了建筑的底部。那里，也有一个房间。
昏暗的灯光从半掩饰的门透出来……
“你在里面吗？”没人应答！
“我要进来了！”还是没人应答！
我举枪，走近，左手推开门……
眼前的情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青石色的地板上，一个人全身赤裸的人骑在另缠着破布的人身上，肩膀抖动着，像是在使劲！
这个人皮肤惨白、褪光毛发，背对着我，像极了之前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两个人！
“停下！”我喊道！可那人毫无反应。
“我要你马上停下！”还是没有反应。
我举起枪瞄准她，慢慢地走近……
躺在地上的正是“绷带”！骑在“绷带”身上的人正揭开粘连在他身上的破布！
一片血肉模糊！
“再不停下！我就开枪了！”我大喊一声，那个人才如梦初醒地回过头……居然，是个女人！
我把枪口对准她额头：“马上从他身上移开，趴在地上！我是弥楼山城……”
在我要完成规范的身份表明警告的时候，有个冰冷、锋利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抵在我的脸颊上！
“别动！”出现了另一个人和另一把枪！
一个男人慢慢移动到我的侧面，他同样没有毛发，但身上多了一件长袍。
女人慢慢地从“绷带”身上站起来，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她和我对视，居然看不出一丝的敌意。
她有些抱歉却很从容地收走我手里的枪。然后从男人臂弯取下搭在上面的长袍，披在身上。
“亲爱的，我的听力退化的好厉害。”女人说，“居然没发觉他的客人下来了。”
“这小子怎样了？”男人踢踢地上的“绷带”，枪口还是对着我。
“别这样对他！”女人嗔了一句，“金属手套浪费了很多时间，没办法取下它。”
“那就整条切掉吧，趁他还没醒！”男人说。
“但我们也没有多少的麻醉药，”女人看着我，“我们的客人也许知道该怎么办。”
我发现她那双棕色的眼睛很漂亮。在变成这样之前，一定是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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