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

1.

阿望是个很奇怪的人。

如果不是老师突然把我安排到和他一起，我想，在这个班里面，我不会认识他。

毕竟高三重点班。往位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听课的时候偶尔抬头，其余时间几乎全部低着头做作业。说来令人心寒，除了座位周围的人，其余的人谁又想管谁呢？

阿望坐过来，我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阿望成绩在我之上，但是突然面对陌生人就算没怎么交谈也能生出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好在阿望挺好相处，坐过来的时候就对我笑了笑。我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冥思苦想的时候他也会主动的教我，在这种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间里，他不厌其烦的讲解让我好感直线生长，生出一种结交的心思来。

稍微熟悉了以后，我们也会在习题课上闲聊。但聊起来的内容无非是大学，月考，科目薄弱，老师讲课等。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开玩笑似的说，阿望，想不到你这么好相处呀。当初我还担心和你相处不好呢。

阿望本来在写题，却突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我对别人可不那样。

我当时有点懵。

阿望这话太像情话了。毕竟是花季少女，哪能没看过一些故事呢？

可是我迅速的就反应过来了。

肯定不是的。

人的感觉是很敏锐的。阿望不可能喜欢我。所以我继续问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阿望瞥了我一眼，上自习说什么小话，做题。

这是委婉的拒绝。

我也就悻悻地做题去了。

2.

我和阿望的关系愈发亲近了。

和阿望相处起来很舒服，所以我也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真心对他好。

相处大概一个月之后，我突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

阿望居然没有朋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勾肩搭背一起打球之类的是最常见的。我闲下来或者体育课也会一起去打球，但阿望从来没有一起过。甚至，很少说话。

我问起来，又怕逾越了。

但越想越奇怪，阿望性子很好，成绩也不错，外表虽不出众那也是中上，怎么没组成自己朋友圈呢？

但我也没管他。

有一天早自习的时候，我见阿望脸色不大好，赶紧给他拿了一个苹果。

“阿望，你脸色不好，吃个苹果吧。”

阿望没有拒绝，在书的遮挡之下吃完了苹果，然后问我，垃圾袋呢？

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翻了好久找出一个袋子，放他桌上。

他嘴角勾了一下，然后说，你最近和小Z走的比较近？

嗯。

不要和她走近了。

我有点惊讶。阿望把苹果核放进袋子，慢条斯里的说，她成绩比你差，性格又敏感，你们聊起来无非就是成绩，她会容易给你脸色看的。

我不满的反驳他，怎么会啊，她都说要和我一个寝室一起讨论问题。我会帮她啊，什么给脸色看啊。

阿望轻哼了一声，说，你不要让她搬过来。其余随你。

我哦了一声。

小Z和我关系也慢慢变好了。

后来几次周考我成绩有些下滑，心情难免郁郁。小Z有时候和我开玩笑，我也笑不出来。小Z渐渐也不和我说话了。

阿望看我状态不好，也主动的给我划重点，讲题目。我自己也暗暗努力，直到成绩上升了。

所以小Z过来问我题目，我笑嘻嘻的给她解答。

但是小Z发脾气是我始料未及的。

“你认真一点好不好!你在讲什么啊？！”

我有点懵，我说没有啊，我讲的很认真啊，它本来就是这个思路啊。

小Z尖着声音：“可是我完全听不懂.”

然后阿望说，我给你讲吧。

阿望讲了一遍，明明思路是一样的，可是小Z只听了一遍就听懂了，然后温和的说，谢谢你。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滋味难以形容。

3.

我想我和阿望闹矛盾了。

我不知道我是气他讲对了，还是气他非要证明给我看。

我就是不和他说话。

冷战维持了一周。我和小Z也不说话，我和阿望也不说话，心情越来越差。

一周后是阿望主动找我的。

“还你苹果。”

我说不要。

阿望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耐，语气也有些不善：“你和她不适合做朋友我说过了。你无论考的好不好都没办法和她分享，因为她成绩比你差，你说什么都像讽刺。她又那么敏感，说什么都容易记心里。她要是搬过来和你一个寝室，就会失去她自己的朋友圈，到时候就会有付出感，关系一破裂，梁子就结下了。”

我听了这一段话，突然想哭。

我委屈的说，难道没办法改变吗？

”改变什么。”阿望把苹果往我桌子上一放，“有些东西改变不了，你早就该想到。”

我拿过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问，阿望，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阿望说，为了让你对我好。

我嗯了一声，继续吃苹果。

后来只要我问，阿望就会经常的给我分析一些人的性格。

比如他会说我们班那个很会说话的男生，说他虽然成绩不大好，但家境不错，见识的就比一般同学多，又会圆场面，以后肯定人脉广，懂的多，和他有交情，以后办事也方便。

比如他会说那个人虽然成绩不错，但是自己格局小，心胸狭隘。以后肯定没有朋友。

又或者说某些情侣肯定会分。因为男生性格怎样,家境怎样。女生又怎样怎样。

我有时也会忍不住问，难道一个人交朋友的时候会想这么多吗？

难道这些没有办法改变吗？

阿望总是说，趋利避害是天性。可能有时候不会去想，但是如果真正深究起来，原因也八九不离十。

而对于后一个问题，阿望总是避而不答。

4.

问多了，自然自己也理解一些。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阿望分析的很对。

所以我开始逐渐明白阿望开始说的，他只对我这样。

恐怕他也是分析了我的性格，知道什么样的做法会让我迅速产生好感吧。

但我憋着没敢问。我怕一问了，阿望和我就没办法继续愉快的交谈了。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和阿望之间的交谈也逐渐变少，我们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看书、做题。

重复的生活虽然无聊，但也有一种努力靠近梦想的踏实感。

有一天班里组织了一个活动，老师让每个人说出自己的梦想。阿望说的振奋人心，可是回到座位上，他看着大家一个个斗志昂扬，突然说，我没有梦想。

也许女生的感觉比较敏锐，那一刻我感觉阿望很绝望。没有对未来的一丝期盼。

我有些惶恐。

一张嘴，就问，阿望，当初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了解我的性格所以对我这样？

阿望似乎回忆了一会，说是啊。

为什么呢？

阿望说，我说了啊，想让你对我好啊。

那，阿望，当初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性格很不错吧，很豁达，给人感觉比较温暖，没什么小心思。

你知道为什么吗？

阿望勉强笑了一下，说，你父母感情和睦，又知书达理，所以教育出这样性格的小孩很正常。

我哦了一声。想不到阿望还了解我家里的情况，看来当初跟我坐确实是有意而为之。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到是阿望接过了话：“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客观的评价你了，因为有感情。”

我嗯了一声，说，阿望，你好沧桑的感觉。

阿望嘁了一声。

谁愿意这样啊。

其实我还想问，阿望，你呢？

你既然能分析别人的性格，预言别人的人生路，那你自己的路呢？

为什么以前懂得了比别人更多的东西，却对未来没有了期盼呢？

我不明白。

5.

后来我去体育课去玩的时候，一定要拉上阿望。

说我喜欢他也罢圣母心也罢，我没办法对他这样的心态置之不理。

阿望没什么朋友，球类的运动基本不会，唱歌也不愿意唱。可是我还是顶着他不情愿的目光，非拉着他一起。

推荐他看各种各样的书。

事情进展虽然缓慢，但效果还是不错。

阿望开始和我们说笑。

我也尽可能的鼓吹大家去问他题目什么的。

阿望也没有拂我的意，耐心的解答，前后左右的也开始渐渐的熟识。

我感觉事情在逐渐的向好的方向发展，心里也很开心。

但我的心底仍然存在一丝忐忑。

我不知道阿望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改变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但阿望越来越多的笑脸让我压下了这一丝不安。

就这样吧。

我不说，阿望也没提。

终于到了高考的前夕。

阿望说，我想去新疆。

我笑笑说，好啊。

最后我们奔向了不同的大学。但并没有断了联系，有时候会打打电话，说一说最近的情况。

我想阿望应该生活的还不错，因为他的生命总是洪亮而精神，充满了这个年龄阶段该有的朝气。

真好啊。

6.

在寝室洗完澡已经十一点半了，我一看手机，有阿望的电话。

我回拨过去，阿望说，你出去说吧。

我穿着睡衣走到楼梯口。

夏天网上的风清爽干净，阿望的声音也却像和了冬阳，又温和又绵长。

他说今天是他生日。

我笑着祝他生日快乐。

然后他说:“我想我有些话和你说。”

我静静地听着。

“你应该知道了吧，我家里的情况。”

我嗯了一声。

“其实我当初也不知道人的性格，人的生命能不能改变，其实我以为我会一直冷漠、悲观下去，我以为我不会有朋友，我以为我不会不带任何目的的去对待一个人。”

“但是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是我特别懦弱，我不敢，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

“其实我也在赌，我在赌你能不能改变我。”

“我知道你的，很多。”

我安静的听着，然后温和的说，“看来你赌对了。”

“谢谢你。”他声音有些低沉。

“不用谢。”

“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滚去睡吧。”

我睡到床上，想起了后来我在放假的时候偷偷去阿望家附近，听见他父母吵架摔东西的声音，看见阿望顶着一张红肿的脸要往网吧的方向冲去，一个人老人声泪俱下的拉住他，他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我看到他叼着烟一脸无所谓的打着游戏颓废的样子和平时截然不同。

然后我大概知道他对自己的预言。

我也默默的下定了决心。

其实阿望不知道我是弃婴。

十岁以前稍懂事的时候养父整日赌博喝酒。

即使每个人都说算了吧，算了吧，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逃脱了这样的生活。

十岁应该是很大到底年纪了吧。每个人都说，这么大了，很难培养感情，我没有信。

所以养父母现在对我视如己出。

我没有觉得阿望说的是错的，但是，我想，无论何种预言，无论哪中分析，都不会是一生的。

只要真正的愿意去改变。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