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爷爷去世了,八十二岁那年,没什么病,就是糊涂了,之前的半年,奶奶总是看着他的傻样子笑话他,还会点着他的脑门:“你还记得我不?”爷爷茫然地看着奶奶,摇摇头再低垂着头。后来他吃东西也健忘,要么吃完了还想吃,要么就说吃过了全天都不再吃。老叔说:“房子得过户,趁着爷爷还在,他一个人签字就行,不然以后也是罗罗缸的事。”可是爷爷的寿日已到飘然走了。
爷爷走的时候是初春,蔷薇的爸爸春节后做了大手术,术后不到一个月,大姐推着轮椅陪着爸爸去参加葬礼。葬礼后老叔说房子过户需要大哥签字,因为那间小小的房子是爷爷单位分的,爷爷不在了房产有奶奶和子女各50%,奶奶那部分送给老儿子了,如果蔷薇的爸爸和二叔也签字,房子就可以过户到老叔名下,老叔负责赡养奶奶。
蔷薇的爸爸坐在轮椅上认真听着老叔分析,直到最后闹明白了,说:“嗯,你一直跟爷爷奶奶住,照顾他们很辛苦,这房子归你我没意见,什么时候签字提前说一声,我让你侄女推我去。”
蔷薇的爸爸手术后第二十七天参加了老父亲的葬礼,那天回到家里就瘫睡在床上,三天后才爬起来,腹部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蔷薇和姐姐要陪着爸爸再回到医院,爸爸说医院带回了生肌膏,勤换药吧。
蔷薇和姐姐在陪伴爸爸住院的几个月里早就学会了基本伤口护理,可是那触目惊心地像小婴儿嘴的手术切口还是令人胆战,有一次蔷薇闭了一只眼,另一眼使劲往伤口里看:“爸爸,从这里能看到肠子吧。”爸爸说:“你去拿个手电筒照照。”蔷薇说:“曾经有个小孩儿的爷爷被鲸鱼吞进肚子里,小孩儿进去找,还看到爷爷在鲸鱼肚子里坐在落地灯下看书呢。”爸爸闭着眼睛喘息了一会儿说:“要是爸爸肚子里有这么大的空间就好了,小小瘤子住里面就不碍事喽!”蔷薇特别喜欢爸爸的博学和丰富的想象力,蔷薇喜欢天马行空写故事一定是随了爸爸。爸爸说的话她都懂。爸爸又说:“以后再去奶奶的机会大概不多了,你和姐姐常去着点儿吧。”
蔷薇不知道过户的具体事了,只是不知老叔找了什么狗屁律师,竟然由奶奶为原告一纸诉状把大儿二儿告上了法庭。蔷薇再回娘家常看妈妈落泪:“你爸爸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竟然做了被告,我恨他们!”仇恨是有感染力的,我格外讨厌了那个黑魆魆不苟言笑的老叔,爸爸在那个春天两次接了传票,姐姐推着爸爸上庭,蔷薇在家陪妈妈。
每次爸爸回来都在床上睡一天,起来后垂着头不想说话,他没有力气再去奶奶家了,老叔倒是经常来串门,蔷薇渐渐听懂了,上法庭的逻辑好像是:告两个儿子不赡养,然后奶奶提出以后只跟着老儿子了,所以房子给老儿,老大老二当庭要签字放弃房产。老叔在大哥和嫂子面前解释这个思路,说怕二叔家不签字再闹出大事来,所以告二叔家,可是律师说要告就连老大一起,就算是陪着走个过场。老叔一个劲强调这是律师的主意,并且赔礼道歉不该连累大哥。
蔷薇的爸爸手术后恢复得并不好,先是寒风凛冽去守了老父亲的后事,又伤口化脓重新愈合,本就在医院几进几出大伤元气,老叔一贯处心积虑,索性不再花力气去生气了,可是蔷薇和妈妈特别难过,为爸爸的有心无力更为老叔的言谈举止。
这件事在二叔家掀起轩然大波,他们无所谓上不上法庭,而是对老叔以这种方式获得房产气愤至极,于是三个孩子把瘫痪的爸爸运到法庭上,令律师和法官大惊失色,然后又运到老叔家住了一个星期,那个礼拜的日子鸡飞狗跳。这些都是老叔去看望蔷薇爸爸妈妈时讲的。蔷薇的爸爸再次落泪,是那种号啕大哭,他说:“你们违背了良心啊,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你二哥一辈子不容易,一个善良的人,他有什么错?身体瘫痪着,被你们折腾着,我心疼啊!”
老叔再来蔷薇家时带了老婶来,老婶很能说一个劲儿跟大哥大嫂赔不是,蔷薇的爸爸挥挥手:“算了,我这身体已经没能力管这些事了,照顾妈妈的任务肯定是你们的了,哪天我不在了,月钱由孩子们继续送去,不赡养这事我不认。你二哥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不该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解决。都是一个肠子爬出来的亲兄弟,为了一间房子,你呀!相煎何太急!”
不知老叔有没有被触动,但是蔷薇觉得一个人骨子里的自私与恶毒不会因为他人的一句话而改变。
二叔在奶奶家住了一个星期后二婶带着孩子们来了,二婶瘦了很多,进门抱着二叔就哭,然后指挥着孩子们运走了老父亲,二叔回去之后没多久,他家的大女儿杀回来。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蔷薇故事正在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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