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会

荒山野岭，许多枯死的树木伫立着，挥舞着光秃秃的手臂，像是酆都城招魂的无常。旱涝连年，它们的树皮都被剥下来，就着黄土吃了。

妻子瘦弱的身体，抱着同样瘦弱的孩子，向前方挪去。

没人说一句话，我们仿佛失了喉舌，朽了气道，就那样如僵尸一般走着，走着。

路上偶尔又遇到几个人，向着同样的方向，同样的呆滞和面无表情，同样向前挪着。

这都是赴会的人。

赴什么会？易子会。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我看到妻子的手颤抖起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张青，我们不换了好吗？我们一家三口，就饿死在一起吧！”

“我们死了，也是被别人吃掉，还不如……”我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脚步机械的往前走着，我没法回头，因为我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持我走到家、死在家了。

妻子抱紧了瘦弱的孩子，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终于，我们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河边的一处荒废破庙，进了破庙，院子还挺大，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一个黑脸汉子站在前方，他是此次聚会的发起者。他看了看我，说道：“都到齐了吧。”

我没有出声，所有人都没有，只有偶尔的婴儿无力的哭声。

黑脸汉子笑了笑：“大家来这里参加易子会，目的不用我说了吧？现在能站到这里的，都是家无半粟，快要饿死的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易子相食而活下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忽然响起哭声。

“哭什么哭？既然做出了选择，又何必哭？”黑脸汉子顿了顿，又说道，“我在后面已经备好了油盐酱醋，保证将各位的子女烧制得鲜美诱人，大家尽可大快朵颐。”

“宋江！大家都是走投无路，才会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说风凉话？”忽然一人出言道，这人我认识，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吴用。

“我是看大家能眼见亲人惨死，甚至吃掉亲人的肉，来换取几日的苟且偷生，也不愿走另一条畅快淋漓的路，实在是可怜可叹啊！”宋江说道。

“宋江！你到底什么意思，莫非是消遣俺们？”一个黑塔般的汉子站了出来，这是村里的壮汉铁牛。

“宋江，你到底要说什么？何不明言？”妻子在一旁忽然说道。

“孙二娘，张青。”宋江朝我们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大家想一想，我们如今的境况是谁造成的？是朝廷！朝廷为了对番邦纳巨额岁贡，对我们各种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官员贪腐，强豪更是鱼肉乡里，甚至不许我们打鱼。我们连孩子都能舍弃，为什么不能造反，向他们夺回我们的衣食？”

“造反？”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许多人浑身颤抖，都知道造反的下场是诛九族啊。

“我们可以吃掉孩子，吃掉父母，也可以被别人吃掉，吃到最后一人，还是饿死。但我们如果团结起来，去向朝廷夺回我们的东西，大家觉得和饿死相比，哪个更痛快？”

人群停止了议论，纷纷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

“我同意！我支持宋大哥！”我的身旁传来妻子的声音，我连忙回头看去，却发现她的眼睛血红，好像寒夜的狼，不，像恶鬼，像夜叉！

“好！孙二娘，我没想到是你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宋江赞许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谁？”

“俺也要去！”铁牛在一旁吼了一声。

接下来没人了，人群又恢复了安静。

宋江回身招呼一声：“孔明孔亮。”

很快，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罐子从庙里走了出来，罐子放在地上，盖子揭开，里面是乳白色的鱼汤，一层浮油漂在上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这罐鱼汤所用的鱼，是从河里捕上来的，为此，我们杀了好几个看守的官兵，喝汤的，就证明吃了贼匪这口饭，想吃的来！”

最后一声大喊，妻子和铁牛冲上前去，铁牛几乎把脑袋插进罐子里喝，妻子却用旁边的勺子，盛了鱼汤先喂怀里的儿子。

“唉！”我叹息一声，知道不造反也是必死了，上前几步也舀起了汤，大口喝了起来。

渐渐的，周围人越来越多，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鱼汤当然不够这么多人，很快见底了。

“大家不要急，我这里还有烧饼，大家每人拿一个，先垫一垫肚子，等下我们歃血为盟，结为兄弟，我宋江承诺，每战必身先士卒，与众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好～”所有人都放下了底线，彻底认同了自己的身份，疯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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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19年，宋江汇集36人，结为兄弟，聚众造反，起义军一度发展迅速，势如破竹。

公元1121年，在宋朝名将张叔夜围剿下，宋江被迫投降。次年，宋江再度造反，终因寡不敌众，与其三十六兄弟战斗至最后一刻，壮烈牺牲。履行了其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的誓言。

宋江起义虽然失败，却在民间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传说。至明代，著名文学家施耐庵收集相应各种民间传说，以其为蓝本作《水浒传》，为我国四大名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