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金戴银，没儿不是人

        “老王个老绝户头有啥牛的，天天咋咋呼呼的，正所谓这穿金戴银，没儿不是人！啧啧……”

“……”

        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的老李头没有说话。老张头明明知道他没有儿子还这样说，到底啥意思呢？搁年轻时候老李头非得翻脸问出个所以然不可。可现在，算了吧。

“唉……”

        老李头长叹一声，拎着刚摘的菜回家给女儿做红烧茄子去了。

        老李头家的俩女儿都大了，也算是有出息，给老李头长了脸了。大女儿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定居大城市，房子车子也都有了，就是不说领个对象回家给瞧瞧。

        大女儿模样俊俏，身材高挑，人又精明能干，媒人都快踏破家门槛了，这姑娘心气高，偏说啥不将就要等真爱，这眼看着要剩下了，真是愁人。

        二女儿人机灵，嘴甜，歌唱得悦耳，舞跳得也媚，当年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真把老李头给高兴坏了，在村里宴请四方，摆了三天流水席。二女儿毕业之后，教声乐和舞蹈，名气不小，收入也不菲。可这最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出道去当明星，说要实现当舞蹈家和歌手的梦想，那娱乐圈的水深得很，哪有当个老师安稳舒坦，大女儿竟然也支持，老李头想不明白，真是愁人。

        不过俩女儿都孝顺的很，经常打电话开视频，老两口需要啥都不用说就给买了寄回家来，可就是忙得很，顾不上回家。这不，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回来一次，老李头一大早就去菜园里摘了新鲜的蔬菜，要给宝贝女儿做几个拿手好菜。

        “咋才回来呢？又搁哪看老头打牌呢，真是的，女儿就快到了，就等着你买回来的菜呢，心里没点数……”见老李头没搭腔，脸色难堪“咋啦？耷拉着个脸，闺女就快回来了，你还不高兴是咋地！”老李头把刚才遇见老张头的事给老伴说了，“这个老张头他啥意思？！！知道咱没儿子，故意给咱添堵，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有俩儿子了不起啊！也不看看他那大 儿子，有一点出息没，成天介的来老张头这蹭吃蹭喝，老张头替他儿子把孩子养到这么大，他儿子还时不时来找事。田里的啥活老张头不给他儿子干，这一把年纪了，腰疼腿疼的他儿子管过？有这样的‘好’儿子，他可真算是个人！！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

        “你可别，你这不是明摆着去找他吵架吗？女儿马上就回来了，孩子工作挺忙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给孩子添堵。行了行了，消消气哈！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这不活得挺好的，和他置那个气干啥，咱赶紧张罗做饭去吧，我做咱闺女爱吃的红烧茄子，你给我打下手。”

        平复了下心情，马秀华对老李头说“大闺女回来了你劝劝她，见见她王姨给介绍的那个小伙子，人小伙子个子挺高的，长得也方正，嘴还甜，我挺欢喜他做咱女婿的。我说她，她不惜得听，又嫌我唠叨，说是我再让她相亲就不回来了，我可不敢说了，这闺女真是倔，都是随你个臭脾气，你说我还不是为她着想，这眼看着就剩下了，我这当妈的能不着急嘛？她自己在外那么辛苦也没个人照顾，我真放心不下啊！你劝劝她啊！别忘了”“哎，好”老李头应了一声，进了厨房开始忙活。

        “妈，我回来啦！”“大妮回来了，快歇歇，路上累坏了吧，你爸正做着饭呢，一会就好，你妹怎么还没到啊，这丫头。”“刚给她发消息了，说是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大妮从车里拿出大包小包，“妈，给您买的羊腿，呐~够您和我爸吃一阵的了”“这孩子不过年不过节的买什么羊腿，真是破费”“您不是老羡慕隔壁王阿姨的女婿总是送来羊腿什么的嘛！这不，没女婿闺女照样给买，相亲的事咱这次就不提了好不好？”马秀华刚想说什么，二女儿的车就到家门口了，照例也是大包小包的从车里往家拎。

        马秀华注意到隔壁老张头探头探脑偷偷地往这看，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羡慕，藏不住的落寞。马秀华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拎着大包小包挽着闺女进了家门。

        饭桌上马秀华好几次想开口和女儿说说今早上发生的事，都被老李头用眼神制止了。而马秀华则好几次使眼色让老李头提相亲的事。“你王阿姨……”“打住吧您嘞我的老爸，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咱好好吃个饭不行吗？又相亲，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妈好不容易不说了，您又开始了”“你王阿姨也是一片好心，不好拂了面子”“对的对的，那小伙子很不错的，妈妈见过了，个子高长得也方正，听你王阿姨说工作不错，企事业单位呢！”“妈，是您让我爸说的吧？我还不了解你”马秀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见还是不见？”“我姐不缺人追，妈您就别操心啦”“你这臭丫头，还没说你呢！你给我老实的，别作幺蛾子，那娱乐圈水多深啊，多少骗子垂涎你这单纯小姑娘。你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这俩姑娘相视一笑，说了句，吃饱了，回各自屋去了。

        夜里老李头思来想去，睡不着，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要说这没儿子的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说这日子滋润，女儿孝顺也出息，可还是挡不住封建思想重男轻女，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堵心，实在是堵心。要说年轻时两口子不是没想过再生一个儿子，虽说计划生育查的紧，倒也不是没可能，两口子纠结了好些年，还是决定不要了。这一来婆媳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俩丫头老娘都没给照看过。为这事马秀华没少和老李头吵，和老娘闹，再说这年轻时穷啊，穷得叮当响，有这俩丫头日子就够苦的了，要是再超生一个儿子，计划生育要罚一大笔钱不说，往后的日子可咋过。老伴马秀华舍不得俩闺女受委屈，心一横，不要儿了，命里没儿莫强求，老两口时常这样安慰自己。要说这村里，也不是只有老李头一家俩闺女没儿子，也有又强要生个儿子的，想一想村西头的老徐家，年轻时丢下只有几岁的大女儿，带着小女儿出去躲计划生育，东躲西藏了五年才要了个儿子。可委屈了他的俩闺女，老徐家大女儿没上完高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听说最近远嫁到离家几千公里的南方去了，二女儿也是跟着受尽了委屈。八十多岁的老娘还在田里拼命的干活。儿子是有了，可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吗？老李头想不明白，一翻身，发现老伴马秀华也还没睡，“是不是还在琢磨老张头的话？”马秀华问。“我也睡不着，你没见今儿个咱闺女回来往家拿东西的时候，老张头悄摸的往咱这看，那个眼红呦。老来才知道，闺女才是贴身的小棉袄，什么穿金戴银没儿不是人，这各种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想张梅，真是命苦啊！儿子年近三十了，因为拿不出彩礼，一直没个媳妇。这不，好不容易成了门亲事，对方要十万块彩礼，张梅拿不出来。眼看着这门婚事又没了着落，张梅着急上火病倒了。她儿子气自己没出息，夜里偷偷跑到村东头的河边，一头扎了进去，再也没能上来。”说起这彩礼，真让人倒吸一口气，一路飙升的彩礼，从三金（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到三斤三两（一百元的人民币称出三斤三两大概十几万）再到一动一不动，（不动的是房，动的是车），这些对于普通的农民家庭来说，遥不可及。每次马秀华感慨这天价彩礼时，俩女儿总是说幸好没儿子吧，不然拼了命都挣不出儿子的老婆本。马秀华甚至都有些暗暗庆幸，但想起日后俩闺女都嫁出去了，家里只剩他和老李头孤孤单单的，不免有些落寞。想到这，马秀华甚至都不想再去逼女儿相亲了。但转念一想叹了声“女大不中留啊！”就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王红啊，我闺女同意啦，你找个时间让她们见见呗！……”

        “妈，大清早的谁家啊？吵吵啥呢？”“你隔壁张大爷她儿子又来闹了，这一大清早的弄的街坊邻里的也不得安宁。”“这张大爷家的儿子也够能作的”，大女儿睡眼朦胧打着哈欠悠悠的说。“要儿子要儿子，你俩不叨叨着要儿子了吧，知道闺女的好了吧”

        吃过早饭，老李头路过老张头家，看着老张头绝望的脸和他那咄咄逼人的儿子，心想：“去他娘的‘穿金戴银没儿不是人吧’”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向着广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