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突然想起来以前我妈坚定认为我有病的事,觉得挺有意思的,写下来吧!
大概是我8-10岁的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全家都住在爷爷那一辈的老房子里,房子面前是院坝,院坝往外就是一个很陡的坡,之前退耕还林,我们那边全部种的竹子,就那种毛竹,坡上坡下,屋前屋后,漫山遍野几乎全是竹林。
有竹林自然就有竹笋,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农村,尤其对于我爸妈这种常年在家也不愿意出去打工的人来说,竹笋也算家里小小的收入来源之一。在笋子萌发最快最多的那两个月,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开着货车来村里收鲜笋,算准日子,爸妈就会提前去把笋子砍回来,到时候拿过去卖。
有一次,我爸不知道出门干什么去了,我妈跟人摆龙门阵的时候听到第二天又要来收笋子,正好那天周末,我放假在家,吃过午饭就拉着我陪她一起去砍笋子。我妈虽然是地地道道农村人,但是她真的胆子有点小,拉上我,很大的原因是她一个人害怕,另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也能勉强充当半个劳动力,母亲大人的命令,小小年纪的我自然不敢违抗,就跟着一起去了。
四五月的竹林里面闷闷热热的,但是我妈干劲十足,有一种要把所有笋子砍完的架势,带着我这块地走到那块地,这个湾子走到那个湾子,到最后一块地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刀顺着滑滑的笋壳嵌进了我妈的手里,流了好多血,我妈赶紧带着我回家,还好那个时候离家不远,就在家门口的坡下,但是必须沿着陡陡的坡道爬上去才行。放在平时,轻装爬这个坡到顶都会有点气喘,何况今天背上还多了不少我跟我妈的成果。
颤颤巍巍爬坡到家,我的腿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把背篼甩地上,拿纸给我妈把手包住去找创可贴,找了半天没找到。
我妈说:“你赶紧去商店买点创可贴回来”
“可是我好累啊,妈”
“老子都要流血流死了!你龟儿没得孝得,喂你来有啥子用!”
说着我妈眼泪就往下掉,我想要是再不去可能等下她怕是会在我脸上留下一个血掌印哦!
拿着钱往外走,穿过家旁边的竹林,走到田边小路的时候,我突然眼前变得模糊了起来,耳朵里的声音一下变得简单但刺耳,双腿也有点不听使唤,走路摇摇摆摆的,差点一头栽倒在水田里!最后一丝理智告诉我,不快点把创可贴买回去,免不了一顿收拾!
跌跌撞撞到了商店,打牌的老人惊讶的问我咋个咯,我摇了下头说没事,于是他转头跟牌友说:诶耶,快看,这才是刨钳子大的汗水(大概就是汗如雨下的意思)!我也好想看看自己当时的汗水是有多大!能引起那么大年纪一个人的惊呼哈哈。
后来就是买完创可贴匆匆回到家给我妈把伤口贴上,跟我妈说了一句,刚刚在路上我都差点晕倒了!我妈问咋的呢,我大概形容了一下症状,她说我是不是有啥子病哦。我说应该不是,就是太累了可能。
后来有一天,我妈打完麻将回来,她说今天她跟一起打牌的人说了这个事,打牌的人说可能是贫血,毕竟我看着面黄肌瘦的,又头晕,还说贫血不治就会变成白血病,她某个亲戚的孩子就是这样,最后死掉了!
有鼻子有眼的一顿胡乱输出,彻底把我妈吓住了!当天下午打完牌回来就跟我爸说,明天请个假,要带我去检查!我跟我爸不明所以,都说没有必要吧!于是我妈把下午牌友的话完整的跟我爸说了一遍。
“去!明天就去,不要走县城的医院去了,你明天直接带二娃走泸州医专去检查!”我爸听完以后立即下达了最高指示,任凭我怎么推脱都无济于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把我从睡梦中摇醒,拖着我赶了早上最早的一班船到邓关,在邓关吃了个早饭,赶了到泸州去的早班车。这个阵势把我也整懵了,接近三个小时的车上,我一直想如果我是白血病可咋办啊,我还不想死呢!甚至开始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到了医院,挂完号,医生一顿捏,按,摸!然后叫抽血啥啥的,一顿操作下来,医生跟我妈说:“你的娃儿健康的很,没得啥子病得”
“浪个他说他脑壳昏是咋子回事安?”我妈继续追问
“这个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就是累到了,反正他身体没问题!”
“噢,那谢谢医生哈”我妈笑嘻嘻带我离开诊疗室。
“看嘛,我就说不来不来,你古斗带我来,浪费钱!”
“这个龟儿医生不得行,龟儿都是骗钱的!”我妈气愤的说!
晚上回到家,我妈又把今天看医生的经历跟我爸讲了一遍,我爸说既然医生都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你懂得起个锤子!你龟儿只晓得喝那点猴三儿尿!”我妈对着我爸破口大骂,“要是二娃当真有啥子病,你龟儿二天哭都搞不赢!他肯定是有贫血,不然咋个会脑壳昏?不医,二天整成白血病了就安逸了!”
从此我开始了我噩梦般的几个月!我妈天天出去给我问偏方。不知道谁他妈说的:偏方治大病!敢情受苦受难的不是他自己!
第一次,我妈杀了家里的鸭子,一刀隔开鸭子的喉咙,汩汩鲜血流了出来,我妈赶紧拿了个瓷碗接起来,接完用手使劲的搅了几下,生怕血凝固了,然后一把递到我面前!
“来,赶紧喝了,等哈令(凝固)起了!”
“我不喝我不喝!”我一把推开。
“快点喝了啊,这个喝了补血的,那个他兄弟媳妇的姐姐的儿贫血就是喝这个喝好的!”
“我喝不下去啊,太恶心了!”我满脸写着拒绝!
“有好恶心嘛,二天你龟儿得了白血病,老子就不得拿钱给你医!快点,捏着鼻子一口就喝了!”说着又用手指在里面搅和了几圈。
我知道再抗拒,棍子等下就要落到身上来了,迫于我妈的淫威,捏着鼻子,想要一饮而尽!但是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会如自己所愿的。血灌进来,巨大的腥味瞬间充满了口鼻!刚准备吐
“敢吐!吐了老子就要打你!算斗一哈就喝进去了,你越拖等哈令起了更喝不下去!”
一不做二不休,我闭上眼睛一饮而尽!血液还带着鸭子的体温,一股咸鲜的味道,伴随着巨大的腥味,以及一点鸭毛的味道(也可以称之为鸭子的体味儿),从嘴一直滑落到胃里!其实没有其他的怪味,就是味道不太好闻。后续还喝过好几次,大概已经习以为常,对后面几次也没有什么印象,也许对当时的我来说就像喝汤一样了。说起喝汤,就要请出我妈在她的牌友那里为我求得的第二味“神药”了!——神奇的“五黑汤”!
如果鸭血是传承以形补形,缺啥补啥的思想,那这个五黑汤,则是深受通过吃黑色食物来调和可能出现的“白色血液”的愚昧观念的影响!
顾名思义,五黑汤,必定是以五种黑色食物精心熬制而成的神汤,里面包括:乌鸡(黑鸡)、黑芝麻、黑豆、黑米、核桃(四川话读的“黑桃”),听到这几个名字,我心里暗自高兴,终于不是生鸭血那种可怕的东西了,听名字都是些高档食材,做出来应该味道不错哦!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
还记得第一次吃那个东西是在一个周末,那天我妈很早就去赶场,买回来了五黑汤的原材料,然后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一阵,我在房间里边看动画片边想,今天中午可以美美的喝鸡汤咯~嘿嘿,待会儿先把两个鸡腿给吃掉!
坐上饭桌,看着眼前这一盆不同寻常的鸡汤,我告诉自己,汤不可貌相,它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搞不好味道很好,先盛一碗汤试试味道!
“妈,这个汤咋个没得味道!”
“人家说的,炖这个啥子调料都不可以放,不然医不到病。”
“盐巴都不放啊,好难吃哦,你给我放点盐巴嘛……”
“不要给我这门儿那门儿的哈!老子弄给你吃你还嫌这样嫌那样,浪几把贵的东西老子都给你弄来吃,你还要咋子嘛!”说完从汤底下给我捞了满满的一堆干货,“多吃点这些,这些才是补血的!”
“你还不如让我喝生鸭血!”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但是却不敢说出来反驳我妈,我知道,只要我说得出,我妈就做得到。
为了给我“治病”,我妈还给我尝试了不少其他的偏方,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那些在这两个面前,简直是小打小闹!几个月以后,可能因为我确实也没有再晕过,加上确实费钱,我妈也就没有再搞过这些东西了,大家也就没再提过我有贫血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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