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有故事纯属虚构
在那一路的感想之后，你把所有思虑凝结一个问题。而那个具有深度问题，在王小可的母亲自杀后，便越来越明确地浮现在你心头。于是，你用最强劲的、最力透纸背的笔法，在《奋斗笔记》中的一页写下了：
自以为是的人们，人们总是太重视死亡和痛苦无限接近的情形，但是假如，假如把时间线段再放长些，长到人生还没开始留意死亡的时候呢？
无论如何，你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中。然后，然后你们该共进午餐，并谈论一些必须谈论的话题。
或许因为你要提前离开，或许你父亲不再纠结养老的事，那天的午饭期间，一家人聚在一起，聊的都是开心事儿。你们聊到美好的天气，那种和风送暖的天气，寓示春天已经到来，尽管来得比往年稍晚些，但它毕竟裹着浓烈的气息——充满生机地来了。好比你外侄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声，时常勾起你美好的向往。你甚至想起你的儿子，你在偷偷比较你们老周家的下一代，你发现儿子要比她孤僻些，少了些带着泥土芳香的活力。但是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想劝你父亲去医院。不过你还没有机会，于是只好等待。
机会终于到来了，你又似乎不应该有那种等待。
在午餐快要结束时，你父亲再次皱起眉头，并随即放下碗筷，从沙发挪到房间尽头的椅子边，屁股才一落座就直接弯下腰去，看样子是想把胸腹叠到一起，中间还压着两根手臂；你发现他满脸憋得通红，牙关咬得紧紧的，两边嘴角不自然地往下沉。那一刻，毫无疑问他是痛苦的。他的行为让你们停止一切活动，都只扭头关注他的状态。
那已经是当天第二次了。你所知道的第二次。你父亲一天中的第二次痛苦，与上次隔了才不到几个钟头。
“爹你咋啦？哪里不舒服吗？”你焦急地问。
他没有回答你。
他需要用全部精力克制疼痛，根本无暇回答你的问题。你母亲起身去给他拿药，你姐则开始忙着倒温水。她们显然已经知道怎么应对。你看到的药是止痛片，只是止痛片，却有神奇的效果，因为吃下去不多时，他的难受就缓解了许多。
你不会放过那次机会，但你还需要策略，那种时候，你的谈判能力可以得到充分发挥。你极尽温和地问他：
“爹，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吧？”
“其实不是痛，只是胀——没什么的，就是有些难受。”
“这样多长时间了？”
你母亲迫不及待地代替他回答：
“有半年多了，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不舒服，但最近才越来越频繁，特别是吃完饭以后，经常会来那么一下。”
“一直都吃这种药吗？”你拿起药瓶仔细察看。
“最近才开始吃的，别的药没啥效果。”
“那没去医院看看么？”
“去社区医院看过，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幸好上个月医生推荐了这种药，对你爹的情况很有效。”
你和母亲开始一问一答，你父亲则坐在一旁，并不十分乐意参与对话。但是，当你提议去大医院检查时，他却突然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反对：
“没必要，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真的没必要。”
“有必要的，大医院和小医院差别很大，特别是在检查大病方面，很多检查小医院根本没有条件做的。”
你说的是“大病”。其实，你们家每个人都有此种担心，也包括你父亲自己。但是，“大病”一词的词义，和“难受”一样含混不清、羞羞答答，因此，每个人对它的理解不一样，期望不一样，担心也不一样。
无论你如何，你姐和姐夫也加入了劝告的队伍：
“爹，你就听弟娃儿的吧，我们以前劝你，你说他不在你是不会去的，今天他正好在家，那就下午去人民医院看看吧。”
“是啊，爹，你稍微歇息一下，我们就出发吧。”
一家人好劝歹劝，你父亲仍然不肯接受。你恨不能直接将他背到医院去。于是场面又沉寂下去，气氛变得非常压抑。几个人像在相互生闷气一样，虽然都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却谁也不跟谁说话。除了你父亲，大家都眼巴巴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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