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花有影,春秋共池暝

作者: 寄月山河 | 来源:发表于2019-01-28 10:32 被阅读31次

    【壹】

    “南儿,你快跟管家走,若今日有幸存活,切记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为沈家上下平反。爹娘兄长死不足惜,可怜沈家一众上下白白累及了性命。”一身蓝色衣裙的小姑娘被满身血污的娘亲塞给管家,管家拖曳自己着离开。

    八岁的沈江南上午还吃着娘亲做的梅花糕,坐在秋千上荡啊荡,嘲笑一旁今日又不知道扯了谁家千金的小辫子而被罚扎马步的兄长。

    沈江南笑啊笑,眼前却被鲜红色模糊了视觉。

    “可是又做噩梦了?”沈江南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缓缓睁开眼。

    床边坐着一黑衣男子,正为自己掖被子。屋内烛火亮着,昏黄色突然变成了鲜红色。

    花影闭了闭眼起身靠在黑衣男子的怀里。

    当年沈父被诬陷与四皇子结党营私,而至沈家上下满门抄斩。八岁的沈江南被管家舍命带出,在被追杀之时得一黑衣男子相救,管家命丧。沈江南便被黑衣男子带回谷中,拜其为师,改名花影。

    黑衣男子常年居于医谷,素日不言苟笑,冷峻的面容更显冷清,待花影却是极好。

    花影被救下后大病了一场,男子不舍昼的照料。在花影整日恹恹无精打采的时候,会带她去看谷中百花,山间云霞。后来听花影说想念母亲做的梅花糕了,便去后山把那株梅花移栽到了花影所居住的屋子外,还亲手下厨做了梅花糕。在八岁的花影心里,梅花糕的味道虽不如母亲的手艺,这个人对自己的好,却不输爹娘兄长。

    花影除了每日练剑便是看师父的医书典籍,这日正看到本草经,书中掉下一张纸,白纸黑字写着: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字体行云流水,苍遒有劲,是师父的字。花影见字迹像是刚写时日不久,这句话自己也不解其意。只见下面还有一句: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花影反复读了两遍,然后默默念道:池暝,花影。心想这不是师父与自己的名字吗,想来师父给自己取的名字便是出于此了吧。

    花影准备出谷为沈家平冤之时,师父说:世间唯“情”之一字难逃,世间男子也是薄情寡义之徒。你此次出谷,莫要沾染情网,莫要相信无情无义之人。尤其是越好看的男子越会骗人。

    花影看了自己自己师父一眼,池暝咳了咳,瞪了他一眼。她便带着剑出谷报仇去了。

    【贰】

    十八岁的花影在搜集当年沈家被冤枉的证据之时结识了江南少年穆白。

    穆白初见花影是在大街上,见醉了酒的无赖上前调戏花影,花影的剑即将出鞘之时,上前按住了花影握剑的手。随后借其“姑娘一人在外不安全”为由,黏上了花影。花影欲拔剑相向,穆白嬉皮笑脸,并义正言辞的说自己绝不会碍着姑娘,只是陪着姑娘。三番两次,穆白像个牛皮糖似的黏着自己,花影便也不管,随他去了。

    花影暂住在城东一家废弃的破院子,穆白便每日前来叨扰,美名其曰陪姑娘说话解闷。

    穆白见花影日日一身黑衣,曾说:阿影这个年纪应当穿红着绿。第二日便带来一身湖蓝色衣裙,花影只看了一眼便进了房间。他也不恼,隔天又捧来一件颜色相近样式不同的衣裙,花影依旧只看了一眼,仍然日日黑衣。如此反复,花影心中已有所感,想起八岁之前的自己爱极了蓝色衣裙,不知这穆白是刚好凑巧还是投其所好。若是后者,怕是要小心为上。

    花影便也不理会他,白日练剑休息,夜间探府寻找证据。

    一日夜间,花影正从三皇子一党梁大人的府中寻到当年诬陷沈家的罪证准备离开时被发现,随后惊醒梁府中人。厮杀之中,花影被一身黑衣人打扮的穆白所救出府,原以为会有追兵,却发现一路甚是顺畅。

    花影不知,前来追杀的官兵都被一路暗中跟来的池暝解决了。从花影出谷之时,池暝就一路暗中跟来,只是一直未曾露面。

    而至此,花影才知穆白是会武功的。

    此后,花影念其救命之恩,对穆白的态度到底好了些。

    花影在穆白日日穷追不舍的毅力下,终有所感动,决定大仇得报之后,便携了穆白回谷,告知师父。

    【叁】

    花影将取到的证据交给了五皇子,却不知被穆白暗中调了包。真的证据依旧到了三皇子手中,而五皇子手中的证据却是太子谋反的罪证。

    当今圣上见到五皇子的证据之时,勃然大怒。心想自己百年之后这位子终究是太子的,难道这就迫不及待想要谋反了?在太子被废,太子府上下被幽禁后,花影一念之下决定夜袭三皇子府,杀了三皇子报仇。趁其不备,剑即将刺进三皇子的胸膛之时,被前来的穆白挑开。那一刻,花影才知这个让她动了心的人是三皇子的人,一开始就有备而来,不觉想起自己出谷之时师父说的话。

    穆白挑开那一剑后再也没有动手,只执剑立于三皇子身后,冷眼看着花影一人敌对众人,与往日的风流纨绔判若两人。

    花影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又被刺中了几剑,一身黑衣依旧是一身黑衣。花影终究体力不支,缓缓倒下,刺入鼻尖的血腥恍若回到了八岁那年,接着好像倒在了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里。

    花影似乎听见抱着自己的人说了句:小影,师父来晚了。

    众人只见一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抱着奄奄一息的黑衣女子跃上屋檐,不见踪影。

    翌日,三皇子吊着一只胳膊上朝,其党羽上奏乃是太子余孽所为。圣上未曾说一言,只派了太医好好照顾三皇子,并赐补品若干。

    【肆】

    花影被带回谷后昏迷了三天三夜。池暝不舍昼夜照顾,随后花影痊愈,似是又回到了八岁那年,不爱笑,整日坐在梅树下发呆。

    池暝每日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或叹一口气。有时也会牵着她去看谷中百花,山间云霞,像是回到十年前牵着那个小小的女孩。

    冬季梅花开时,他趁着清晨雨露未干,摘下数瓣梅花。花影醒来之际,桌子上已是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梅花糕,冰冷的心也随之温暖起来。

    后来听师父出谷告知,穆白常独自在花影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徘徊良久不曾离开。

    听说穆白始终不愿娶亲,后其母以性命相威胁,穆白不得,娶了顾家小姐。

    听说顾家小姐难产,生下一名女婴后离世。

    听说穆白将女儿取名为穆茜南。

    听说……

    花影听到这些,起初恨意难平。后来听着身边黑衣男子讲述谷外的是是非非,她只是眉眼带笑,不语一言。

    “太子以及当年沈家一起被平反。三皇子被除去玉碟,幽禁府中。三皇子府上下男充军,女充妓,余党也一并被清理,穆家上下也在内。听说这些都是五皇子为弥补当年的莽撞而害了手足,所收集证据为太子平反。这下你一家上下也算得报血仇了。”

    “师父,我想去拜祭沈家上下。”

    一身素衣的花影立于沈家墓前,拜祭过后,对身旁之人说:我想恢复我沈家的名字,爹娘兄长在世之时都唤我南儿。软糯的江南口音,着实好听。

    沈江南仿佛看见那个吃着娘亲亲手做的梅花糕,坐在秋千上晃啊晃的一身蓝色衣裙的小姑娘,旁边是罚扎马步的八九岁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梅花糕。

    风扬起沈江南衣裙,春日里还是有些单薄。池暝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了沈江南的身上。

    池暝携着沈江南下山。

    五年后。

    “爹,娘亲又打我。”一个小包子哒哒哒跑到一身黑衣的池暝身边。

    “你是不是又把你娘新酿的梅花酿偷喝了?嗯?”池暝拎起小包子的耳朵。

    “啊啊啊,娘亲救命,爹打我。”小包子踢踏着小短腿大喊。

    闻讯而来的女子一身淡蓝色衣衫,眉眼少了青涩,多了风韵。

    池暝看到蓝衣女子,赶紧放下小包子,一脸讨好。“南儿,你忙完了。”

    沈江南瞪了自家师父一眼,并看了一眼小包子。小包子爬起来拍拍灰,哒哒哒赶紧跑远了。心想:偷酒喝不要紧,打扰爹娘秀恩爱那是万万不能的。

    “现在你可以解释解释本草经中夹着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吧?”沈江南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微愠。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这两句本就是一对,再说你我已经成亲,那句诗你还不明白吗?就知道当时你看到也会不知其意。”池暝看着女子轻笑。

    日渐西沉,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微风拂过谷中花香。

    蓝衣女子笑意盈盈,温情款款。

    黑衣男子看着蓝衣女子,眼里没有山谷如画,只此一个她。

    岁月静好,共沐春秋。

    【穆白】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女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十年前沈家那个小千金,沈江南。她说她叫花影,我没有问为什么,而她本就不认识我。

    十岁的时候,我曾在街上见过她娘亲带着她。她穿着湖蓝色衣裙,还买了一个烧饼给街边的乞丐,天真无邪的笑着。

    询问母亲得知那是沈家千金沈江南。后来便听到了沈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而她不知所踪。

    再见的时候,她着黑衣,拿着剑,冷浸溶溶。眉眼却依稀可见是那个八岁的沈江南。我接近她,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知道她是来报仇的。

    后来,我尾随她去梁府,并救了她。再后来,爹娘得知我每日出府见的姑娘是沈家遗孤后,便勒令我不准再见她。那时候,朝野动荡,父亲已经站在了三皇子一派。

    我也明白,我若随她将证据交给了五皇子,穆家上下便是当年沈家上下的下场。

    在她夜袭三皇子府,我挑开了那一剑,并冷眼旁观她被围攻,而我不能救她。彼时三皇子已经知道我与她有牵扯,此次假装遇刺也是为了考验我,考验穆家。幸而后来她被救走,我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下,但我也知道,到底还是伤了她。

    她走后,我常去她曾住的屋子,即使知道她不会再回来。穆家上下见我如行尸走肉,便想方设法让我忘了阿南,最后被逼无法,娶了顾家的小姐。

    顾家小姐死于难产,我对她并无情愫。当母亲将小婴儿抱给我看时,小小的一团,虽心生怜惜却也不甚在意。说让我取名,我想了想,便叫做:穆茜南。

    爹娘听到这个名字,起初并不同意,后来也随了我。

    我常想,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黑衣男子又是谁。后来我也不会知道了,在太子被平反之际,我就知道,我欠她的,终究是有报应的。

    临死之际,眼前浮现出那个八岁的蓝衣小女孩,嘻嘻笑着,买了一个烧饼给路边的乞丐。又出现了一个黑衣的女子站在血泊里,看着我,满脸不置信。最后是耳边传来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眼前是鲜红色,是黑暗。

    黄泉路上,我想我还是不要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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