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李叔,这次我一定会杀了那只恶龙,为您儿子报仇雪恨的。”少年脸上洋溢着自信,对着眼前白发苍苍脸上爬满皱纹眼中徒留沧桑的老人立下承诺。
老人点了点头,望着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才回了神,缓缓地拄着拐杖离开。
少年身披一身坚硬却不过分沉重的盔甲,背上背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步伐稳健,踏上一艘帆船。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位年龄相当,意气风发的几位少年,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家乡所在之地对面的那座孤岛,孤岛上盘踞着一条恶龙,恶龙几次三番地来骚扰他们的村子,让村民担惊受怕,毁坏了地里的粮食,让本可以自给自足的村子开始饱受饥荒,不少村民因此离开了村子。更可恨的是,李叔的儿子在试图驱赶恶龙之时竟被恶龙所害。少年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村子,村民们心善收留了他,尤其是李叔平时对他多加照顾,他才得以长大。只是自从李叔失去儿子之后,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为了报答李叔,少年才决定斩杀恶龙。
这并不是少年第一次登岛,之前也来过几次,要么是没找到恶龙无功而返,要么就是与恶龙的搏斗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每次都是因为自己的武器损毁却没能伤到恶龙一丝一毫。为了重蹈覆辙,少年这次做了充分的准备,去了遥远的国度寻找制作宝剑的材料,找了最好的铸剑师,历时多年,才打造出背上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相信这次一定能打败恶龙,给全村的百姓带来好消息。
登岛之后,众人稍作停留整顿,准备好各自手中的武器,直奔恶龙所在巢穴,正如少年所预料的,此时恶龙正在休息。于是,众人决定实行先前在船上聊过的偷袭计划。于是少年悄悄地抽出剑,一步一步的接近恶龙,对准恶龙的心脏。此时恶龙突然有所感应似的突然晃了一下,少年吓了一跳,本能性的准备向后逃跑,只见恶龙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过去,而现在的姿势使得少年更容易将剑对准恶龙的心脏。
少年握住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为何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涌上少年心头,他有些不忍下手了,明明眼前是一头残忍可怕的怪物,自己为何会犹豫。离少年最近的一个同伴眼见少年在迟疑,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用手势提醒他动手。
少年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剑上挂着的出发前李叔给他挂上的剑穗,于是下定了决心,对准恶龙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恶龙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鲜血从耳聋身体里喷涌而出,染红了少年的衣衫和脸庞,而后恶龙直直地倒下了,眼睛一直紧盯着少年。只是那眼神中不是愤怒,也不是绝望,更像是得见故人的欣慰,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闯入少年的脑中。
恶龙在留下一滴温热的眼泪之后,便死去了。众人欣喜狂欢,互相拥抱祝贺,没想到这么轻易的,没有一人牺牲,就完成了这一壮举。所有人都沉浸在仿佛幻象一般的快乐中,而这之中被当成最大功臣的少年却总觉得此次行动过于顺利到让人不得不奇怪。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能够全员平安的完成任务,不就是最好的吗,李叔得知这个消息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我们赶快回去告诉他们吧。”一个同伴看到少年闷闷不乐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
“嗯。”为了不让伙伴们扫兴,少年强打起精神,不去想太多,他对那个同伴说,“你们先准备一下,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便独自走向了洞穴深处,他总觉得恶龙也许藏了一些秘密,似乎是在保护着什么,恶龙睡觉的地方本可以在更深处更危险的地方,而今日却在如此毫无防备的地方被自己一击毙命。
少年走到最深处之后,点了火折子,看到有一堆堆得特别高的石堆,底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少年把石堆一块块地搬开,却看到了令自己眼角泛出泪光的东西。那是一件早已破旧的自己小时候的衣物,那是自己在童年时遇到的一只从未见过的小动物,当时它腿受了伤,少年便拿了自己的衣服给它包扎伤口。
那段时间,它是少年唯一的伙伴,少年生性孤僻,又是个孤儿,所以常受到同龄的嘲笑与排斥。少年在一片树林中遇到了它,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大概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关起来供人观赏吧。少年将它藏在树林中一个隐秘的小角落,那片树林人烟稀少,所以成为少年很好的栖息地,少年每天都来看它,给它带吃的,和它说说话,虽然明白它听不明白,从头到尾都只有少年自己在说话,不过少年依然觉得很开心。
它的伤一天天的好转,少年知道它很快就会离开,只是没有想到当那天到来之时,心里会那么空落落的。当他如往常一般走到树林深处时,他找遍了四周也找不到它的身影,他知道它离开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段时间都只是少年的幻觉一样。
这一段记忆一直以来都埋藏在少年脑海中的一个小角落里,原来眼前的恶龙竟是自己童年时唯一的朋友,只是多年后的形貌完全不同,所以少年没有认出来,难怪恶龙在临死前的眼神是那样的,因为它认出了自己,难怪先前几次明明自己打不过,它完全有机会杀了自己却一次次让自己逃跑。还有,它刚刚最后的举动仿佛是在帮助少年杀了自己。少年的身体不禁颤抖起来,看着自己手中沾满恶龙的鲜血的宝剑,看着自己身上被鲜血浸湿的衣服,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上,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同伴们在外面喊他的名字,少年用袖子擦干了眼泪,起身走了出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在回去的船上,少年站在船头望着水面,一波又一波地浪花拍打着船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而后消退至远处。如果自己早就知道它是当年的朋友,自己还会下手吗,如果自己不下手,又如何向李叔交代呢,毕竟横亘在这两者之间的是一条血淋淋的生命。
回到家乡,有几位村民守在村口等着众人归来,同伴们迫不及待地将胜利的消息告诉大家,少年则走向了李叔家中。少年告诉李叔恶龙已死,李叔点了点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出了门,少年远远跟在身后,看到李叔走到了儿子的墓地旁坐了下来。
少年总有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来。少年在村中四处闲逛,觉得村民们似乎很忙碌,但脸上都挂着笑容。
几天后,村子里的村民越来越少,少年很疑惑,想去找李叔问个清楚,当他刚走到李叔家门口的时候就发现门口围了一堆人,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加快步伐跑了进去,只见几个村民抬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出来,他上前揭开白布,正是多年来一直照顾他的李叔。他愣在原地,听不见周围人在劝他节哀的声音。他不明白他从哪一步开始做错了,为什么自己在乎的一个个都会离开自己。
他走进李叔家中,四处搜索着什么,妄图能从中找到一个答案。李叔家中东西很少,几乎一眼就能看到所有的东西,唯独有个小箱子突兀的摆在墙边。箱子带锁,少年用剑劈开了箱子,里面放着两封信,一封是李叔给少年的,另一封是李叔儿子写给李叔的,信中揭开了少年心中所有的疑惑。
多年前,李叔的儿子外出务工时偶然听说有人高价收购龙,想起小时候似乎在树林深处偶然见到过少年和一只小龙待在一起,有一天早上想要乘少年不在的时候,去抓那只小龙结果被它逃跑了,似乎是飞到了对面的那座孤岛上。他便想要碰个运气看,偷拿了少年的东西,自己带人悄悄的跑到了对面的岛上,想要假装少年降低龙的防备心。
这是李叔儿子写的那封信,是以防不测在出发前写给李叔的,最后李叔等来的只有儿子牺牲的消息。
而另一封信中则是李叔告诉少年自己的愧疚,他知道自己儿子的死因源于自身的贪婪,只是自己心中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当他知道少年想要帮他报仇之时,他也寄希望于少年能够成功。而其他村民在得知这件事后,也劝他不要阻止少年,即使不为报仇,也该替村子想想,村子近年来遭受连年天灾,压根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所有人,所以不断地有人离开村子。倘若少年得以成功,将恶龙高价卖出,那村中很多人都会得救,一只杀了自己儿子的恶龙的生命与全村人的性命,自然是后者。至于少年,没有自己,他活不到现在。但当少年成功归来之时,他没有任何复仇的快感,只剩下无尽的愧疚,了无牵挂,不忍一直欺骗少年,又不敢当面告知真相。
原来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少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他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小船,离开了村子。在船上,他将宝剑沉入了海中,宝剑缓缓下沉,不时冒出了小气泡,很快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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