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初秋的窗口在黎明的语调中
缓缓向它自身的海洋下沉
天气依旧炎热。悬置的空杯,久久地吞吐
一种梦的泡沫
他简短、卑微的轮廓,羽毛般起伏
静等两座细小风暴来填补
深渊;在沉默之下,我们的磁场
开始震颤。无可挽回的流变
和告别使得山河次第更换
还会有什么令你守持,这无妄的虚欢
“奥雷里亚诺”,他说,“马孔多在下雨”
孤独是魔幻一场
默剧;让黑与白流转,他警觉地竖起耳朵
(他知道,那里永远有一道光在路上等候
也在窥伺着他。从云中降落的乌鸫
它要去哪里。)许多年以后的今天,雨里已经
提取不了你所需的盐,你冷视着每一个从未到来的夜晚
那是谁在路的尽头墙的背面
晕眩;向源头洄游,无数刀口
正吸干他的血,他感到有一种类似河流般的解脱
正在抵临。剥开一层层,醉酒般的清醒:
躲避着命运的穿刺,镁光灯的吹嘘
炉火已把诗歌熬成一锅浓稠的液体
你终于,将试图用来隐喻的那句抹去
——熄灭词语的灯盏,将自己点燃
熔化,融化,溶化
在这无边的汪洋里,垂钓一枚舍利
18.6.20截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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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甚至我们(诗人们)赖以生存的,对这世界的敏锐触觉,也不过是千百年中的重复。
我们沉溺于一罐蜂蜜如何甜香,或许偶尔赞美蜜蜂。却极少注意到遍布山野的姹紫嫣红。
果不其然,打开新闻,风平浪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传承下来的一贯作风。过去有一个皇帝,他的皇子们可以肆意杀戮,骄纵奢横。只要不挑战他作为皇帝的威严。爱民如子或者说执政为民的画皮下,大多是卫保皇权。即,一切为自身权利的延续服务。
历史的轮毂下,平民命不如草芥。
一把千里巨尺,持尺人是不会在意一个毫刻的残损或消失的。直到所有刻度消失,尺子成为一根木棍,这时候,会更换一种新的标刻方式,或者更换一个持尺人,但作为毫刻的根本命运,并未改变。
诗人,便是活在这刻度改变的命运之中。一群可悲的最先感受到疼痛的人。
怪不得那么多的前人,寄于山水,埋于书画。
那些规劝受害者原谅施暴者的人更令我憎恶。“他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反正已经是这样了”
这世界的闹剧永不会落幕,只是一出接着一出。
每个月的一次盛宴,我都要留一段特别时间,借助你们的诗句,好好的停一停,想一想。
与其说,我写出了诗句,倒不如说,是被它们钓上来的一条鱼。
青笺社——张聪
2018/7/30
这个月忙成一块铁板,时间密集得使人错觉可以从此不做他想。今天早晨出门,看到一个老奶奶牵着一个两岁的小姑娘在街边走着,就站着看了一会儿。人生两端的两种蹒跚,像落地轻弹的豆子,整个世界脆生生的。忽然想到一些不曾感到过流逝的事情,都只在时光稀朗的小时候。是的,越是密集越是流逝,我们追逐时间的方向好像完全的错了。最近看萧红,以为那样一种以笔尖分毫寂静点开辽阔人世的力道是什么样的年纪才会有的?然而她过世时不过三十一岁。文字赋予时间的长短是何其不同,这似乎逃出了时间铁律而成为了一种希望。然而当我感到基于命数的某种不可能,这个问题便卷成一根撕咬的虫。
但至少,她解开缠裹的自己成为了一个问题,而不是就地石化的结局。半个月前试图提笔写这篇诗评时萌生的问题在心里悄然被答复:是否该停留于一场完全的虚妄?想与不想而已。该怎样停留于这虚妄?就停留而已。这世上已有太多事你没有自由去选择与他们之间的关系,除非把锄头伸向自己,反向挖掘,否则就无法保留任何一项全凭心意的东西。
八岁的时候在妈妈做事的糖果厂看到地道口巨大的老鼠,后来时常想到那鼠目(明亮异常)——在黑暗中,鼠目寸光的另一种维度,是将大面积涣散至过去和未来的目光都汇聚到此时此地,针一样尖锐的存在,就在这一瞬不顾一切的沦陷,并完全拥有了这一刻。但三思利弊的传统思维并不允许这样过度打开自我、耗费当下。鹿的“将自己点燃”也并非简单粗暴的反传统,一如前面大量着墨于流变也并非为了认命。“桨声灯影中的秦淮河”,读鹿的一些长诗时莫名会想到这几个字。万物不断汇入历史之河,黑色锦缎式的沉甸甸作为基础气息是以理性熟知事物的变迁规律,而闪烁灯影猝不及防,擦伤每一个自以为百毒不侵的夜行人。这些光斑,是可以凝成舍利的碎片吗?知道,了解,但依然追求的力量是可靠的。《失语的另一种向度》,一度没有能力写这篇诗评,面对流逝浩浩汤汤,像羽毛盘桓,没有刺入任何一个中心的力。善于着笔流逝的人你总会担心他会跟着诗一同去了。“类似河流的解脱”,一泻而下,轻松自在?还是突然的溃散?好在,舍利。流光潋滟是心中仍有礁石,水在平静与跃起之间无尽的荡漾。既然到此幻境,必是有个症结在渴望诗所能打开的层次。我们的身体,是它与诗相遇的一个场地。是一个不经意,他们的彼此欣喜给予了那个一不小心就从边缘涣散出去的身躯一个雅致的挽留。在这个不断流动照样不断生锈的时代,那个凿穿了自身所得见的黑洞,是自身所限?还是秘密所在?是可以垂钓舍利之渊吗?
失语,某一向度的失语。真正的语言是语言本身,不是某物的名字,我是我本身,不只是这世间的棋子。“将试图隐喻的那句抹去”,躲避“镁光灯的吹嘘”,蜕干净彼此的一次纯粹之遇。在这里,是否可以酝酿另一种规律?你知道,你已相信在某个纯度会有奇迹。
可是这一切真的可能吗?“命运的穿刺”是何等份量。无论如何——
“塔的存在本身/就是继续下去的理由。”(德里克•马洪)
失语的又一个境地,这一次诗评,这般赘语,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两句。
——青笺社•蔓
诗是言志的,是说的艺术。但换个向度,诗的终极表达或许是失语。或者说失语亦是诗的宿命之一。语言本身就是建立,也是破坏。
我们在词语中凿井,但并不一定预知结局,有时候只是习性和习惯使然停不下来而已。想要表达的永远有抓不住四散逃逸的,竭力找回来的也未必就是最初想呈现的。许多时候是只有词,而没有形的表达,是言之未尽无力的遗憾,是注定失败的又一次尝试。但哪怕惶恐,哪怕这样,依然千万次地想要尝试,想要完美。这是血液里的毛病。个人一直认为写诗和许多人(甚至是一些文字诗歌爱好者)认为的风花雪月,小资消遣没有毛关系。
回到这首诗,蒙太奇一样切换的戏剧场景,情绪和意象相互交融穿插。句子的长短、词语的间隔很好地增加了节奏的力量。首节夺人眼球,却也让人顿生无力和无奈。物我合一,主客体的移情让每一份被迫的悬置,瑟瑟的卑微都跃然纸上。细小风暴那句张力十足,喜欢。
每个生命里都有一个深渊,那里的孤独往往都无法言说或具体言明。写诗,其实是一场内向的永恒放逐,是以决绝的背井离乡去抵达次第更换的最初河山。魔幻的是诗,是生活,也是谦卑的沉默与无法彻底消弭的孤独。
我们沉默地冷视黑白流转,窥视岁月,同时也被岁月窥视。其实,生命尽头的答案只有到了尽头才会揭晓。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怀抱着诗永不停歇地出发。
“洄游”“河流般的解脱”看似与命运达成了妥协和解,其实依然心有不甘。好在,我们有幸拥有诗歌,它可以对抗世界,可以让人清醒地沉醉与做梦。不断地写,也不断地抹去,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隐喻,一种诗的演绎方式。那么,还有必要细究词语是否熄灭,自我是否点燃吗?答案已在那枚缓缓浮起的舍利里。
如果说要提建议,就是这首诗具有作者个人化的独特神秘感,却还做不到足够的精确,依然有些迷,一些无益于呈现的部分可以尝试剔除(比如:躲避着命运的穿刺,镁光灯的吹嘘)。如何精准地处理失语的向度这一复杂主题,从时间、空间的局限中自由地跳脱出来,是作者必须细思的。
我想以尼古拉.马兹洛夫的《写作的人》来作结。或许,每个写诗的人都能在里面找到些什么。
你写作。关于那些已经存在的东西
然后他们说你在幻想。
你保持沉默。就像偷猎者
布下的网。就像一个天使
知道夜晚将带来什么。
然后你启程。你遗忘,
这样才能回来。
你写作而你不想记住
石块,海洋,信众
入睡时手掌分开。
——青笺社.倾蓝
我还想到近来参加的几次诗歌朗诵,如果放下文本,像听音乐会一样去听,有一种同步会发生在朗读者和听者之间(“读者”自然消失了),如果朗诵作品足够长,听者会慢慢沉浸式地迷失在语句之间,就像一段一段的音乐把听者引入属于各自内心的无人之境。这种效果,我认为是诗歌创作中比较高阶的操作,时常是无心之得,偶然妙笔。如果把这一首的诗句换行和尾字随便更换几个,读者恐怕读不到一半就走神了。这样长度的诗(也不算很长)很难保持代入感,这也是汉字天然趋向简洁的一个特点,哪怕现代汉语也如此。——青笺社·青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