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木子
曾经我们渴望远走四方，出去了又频频回望。
1.
从家到火车站，爸爸总是要开车送我。他总是笑着和我说“顺路”，不是同学叫他去聚会，就是机器的零件少了两个。那些不痛不痒的借口他说习惯了，仿佛真的不是故意送我一样自然。
只是这次他没那么幸运了，事务要紧，半夜他就起床去了另一个县城。本来说好的“顺路”送我竟然不知不觉泡汤了。
八点，我刷牙洗漱的时候，他来了电话，“姑娘，你订好票了么？ --你别着急收拾了，爸能赶回去。--你别坐客车走，我还是送你。”
我堵着满嘴的泡沫，举着电话听筒在镜子前束手无策。诶，这个老爸啊。
小的时候他格外喜欢和我讲：“别人家女儿”的故事。不知是他的那些朋友太过不幸，还是和我的那些同龄人太过自由。那几个零零散散的女孩，不是初中早恋，就是高中辍学。一起穿开裆裤上幼儿园的几张娃娃脸，彼此的差距越来越大。
他喜欢提起我，准确的是，喜欢听我被提起。酒杯里的白色液体空了又满，我的故事他怎么和别人讲都不嫌烦。我女儿怎样有毅力啦，我女儿的大学多么好啦。我从来没预料到，自己毫不在意的努力，竟然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骄傲。
因此总有七大姑八大姨跑来告诉我：一提起你，你爸脸上的皱纹都能拧成一朵花。
2.
他还是没能争的过我，吐出满口的乳白色泡沫，我拼命地摇头坚持说：“你不用送我啊，一晚上没睡觉，快回来歇歇吧。”
他心疼我，可是，我也心疼他啊。
那时老爸刚结婚，家里条件不好。牛羊不成群，小狗还不知道看家。他自己一个人推着小车到集市上开辟生意，早出晚归，又因为是新人，吃了不少亏。除了和老妈发发牢骚，他就坚持着，终于拼出了一番天下。
如今我们一点点长大，我多希望他能多休息一会，放一放他的“天下”。可是他总是无限严格的要求着自己，又不许我们多受一点委屈。每次回家都能被他一眼识破，“看你气色不好，是最近又熬夜了吧。--听你声音蔫蔫的，别有那么大压力。”
他种种教育我要坚强，告诉我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末了总要加上一句：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爸说。
初三那年，我亲手替他拔下了头上的第一根银丝，当时竟然雀跃着，开心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可如今，满头的白发竟让我略显尴尬，无从下手。岁月有情也无情，老去的路上，让他们慢点可好？
3.
刚进候车室的时候，老爸的电话竟然又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接起，听见他那头些许的诧异。
“那你到了快出来，我请你吃顿饭再走。”末了怕我拒绝，他又加了一句：“爸也没吃呢。”
他要了我爱吃的两碗碴条，我点了他最喜欢的麻辣豆腐。感情里永远是这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的时候，我和他说注意身体，他和我讲别有压力。
所有人都说我和老爸很像，不光相貌，性格我一样。或许是因为我从小听着他的励志故事长大，像一碗碗鸡汤，而他提早就把鸡肉夹给了我。
我带着他的梦想出来闯荡，期望有一天重走他放弃的希望。他和所有的父母一样，督促我出去看看，别轻易回来。
可他哪知道，看着他奋力在站台挥手，在候车室门口转头，我有多恨自己的“离家出走。”
我多怕应了龙应台的那句话：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送。
所以爸爸，我不是不想让你送我，只是我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想选择留下来。
4.
八岁的时候，爸爸是英雄，动画片里的超人都像他；
十八岁的时候，爸爸仿佛没长大，这件事按我说的做会更好吧；
二十八岁的时候，爸爸是老大，结婚，工作，买房，样样都想问问他；
三十八岁的时候，爸爸是智者，带着洞穿一切的睿智与成熟，是给你八岁感觉的归途。
......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逝，人生只剩归途。既然选择远方，就要不愧期望，借用一句表白的话和老爸讲：余生不长，你好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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