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一
十三岁那年,我遇到他,我爱上他。
我知道,他也爱我,可是,他不能爱我。
懦夫,他就是懦夫,我要让他明白他究竟到底多爱我。
我忘不了他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瞬间,那是初二那年,前班主任数学老师因为怀孕,将不再继续带我们,由新开课的物理老师接任班主任。教室门被推开,他走进来,脸上带笑,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笑容。同学们极力鼓掌,尤其别的女生们,因为这个新老师年轻帅气。
“我是吴老师,以后就是你们新班主任。”他的自我介绍简短而干净,他的声音清亮圆润,文字经他口中吐出,皆变得美好许多。黑板上,留下清秀的两个字“吴为”。接着,他说点名来认识每个孩子,我看到她们几乎都仰起了脸,微笑着,期待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像自己长了脚一样,迫不及待,经他喉咙里跳出来,同学们连男生也无不在起立时透出喜悦。
我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却是冷的态度。“罗依依”,像别人名字被念出的一样,我的名字也被他念出。我知道我的名字本就好听,是父母从前来纪念他们爱情的,事实上,真是滑稽了。可能,给我取个“罗不爱”,他们两个可以爱得久一点。看来,父母还是不可以在孩子名字上有太多寄寓,不然,就像他们两个一样可笑了。我甚至因为厌恶他们两个而一度想给自己改个名字,可当这个名字从吴为嘴里念出来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
他念我的名字,抬起头,肩略倾斜,眼睛在寻找,嘴角还逗留笑意,“很好听一个名字呀”,我站起来,没有回话,只站着,保持我一惯要有的清冷,他的目光找到我,我看到了他眼中倏忽而过的那一瞬惊诧,他又笑,“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啊”。我坐下,继续看我的《呼啸山庄》。当然,我漂亮,我长这么大,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
老实说,他的课讲得极好,我虽然不抬头听讲,低着头也可以完全都听懂,我为什么不要抬头,因为所有别的女生都抬头像望星星一样望着他,而我不要和她们一样。
我虽然才十三岁,可是我非常清楚自己爱上他这件事。我虽然不抬头望他,可他的声音像丝丝弦乐流入我耳,直入我心。而当他转身板书于黑板时,我的视线就可以定格在他的背影上,我甚至看到过窗外的一阵风吹来,把他头顶的碎发拂动。
原本,我最喜爱他穿那件淡蓝格子衫。下午五点钟阳光很温和,远方的天空已被霞光渐晕,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偷偷看他,他正弯腰给斜对面陈然讲题,在她本子上演算,我看到他倾斜了的身子在光线中那么温柔,他的脸白皙,他的手纤细,突然,我看到他右肩位置上缀着一方极小的刺绣。
那是一朵精巧雅致的雪花,那绝对不可能来自衣服厂商,我当即想到或许可能经由一个女人亲手绣上,那个女人可能是他的女朋友。我私下已经听到过数次她们嘀咕他究竟有没有女朋友,这样帅的他得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与之般配。她们甚至在班会课上起哄,问过他,“吴老师,能不能把你女朋友照片给我们看看”,当此之时,他则板过脸,一本正经开始说教。
我后来在他几件衣服上都找到过那同样极小刺于他右肩位置的雪花。我想,那个女人的名字该是“雪”,那么是这个女人一定要锈上去来昭告天下,他是她的?还是他们彼此以对方为亲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的心里今生今世只有她,他那时看我的那一眼,那一定有神秘的含义。凭着直觉,我相信这一点。
午后阳光凭窗而入,有很多同学下课到讲台找他问题,我从来没去过,我的话从来不多,这在别的同学看来是我太高冷。或许是吧,但我耳朵里不放过任何一个捕捉他声音的机会,偶尔抬起头来,向他所在的位置做短暂停留。时常,在我的目送中,他走出教室,进了办公室,这当然是他所不知道的事。
这样持续了一年,我和他的交集几乎为零。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不是好学生,也不是坏学生,这样下去,我可能将继续与他零交集。我需要制造事端让他看到我,这就是我那时想出来的结果。我始终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眼神里倏忽而过的惊诧,我漂亮又有个性,他心里不可能不注意到我。
或许因为爸妈吵架吵多了,我从很小时候就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男生靠近女生,一定有所图,男生对女生好,因为女生漂亮。这是我通过分析我爸对我妈那些难听话而得出的结论。向我示好的男生实在太多,但我立志绝不成为像我妈一样的女人。00后到了初中谈恋爱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我还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追求。我在等,等一个让我心动的人。吴为,出现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等到了他。我自己说不好究竟出于什么,看到他时,就感觉到了爱情。
每每想到在他衣服上留下刺绣的女人,我心里便揣测一个能把刺绣做得那么好的女人想必温柔贤惠。光是看那极细的线丝,就可以想象出她瘦弱的肩膀在灯下一动不动,捏在手里的针灵巧如燕,她的眼睛里是有秋水一样的含情脉脉。
而我呢?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可以是个狐媚子,这就是记忆中我爸骂我妈时,捎带把我加在一起的原话。我几乎原版复制了她的眼睛,只要我们愿意,可以轻松地让男人被勾魂摄魄。我妈说过,男人都是贱骨头,你只要对他们不上心,你越是看轻了他们,他们越是恨不得巴着你不放。可,我不是她,我反感男人,我可能至今只见过吴为一个人看过我之后,眼睛里生出的不是色欲。
他的名字被我写了不知多少遍,他的眉目不知在我心里被描画了多少遍,他的声音已经镌刻进了我心底,我已不能安分于只是暗恋他。
我其实丝毫没有困意,他的课,我怎么可能犯困,我生怕错过丁点可以和他在同一时空共处的可能。他的后背已微微渗出汗,天气实在太热,我眼睁睁看着他侧脸自太阳穴处凝出一滴汗,顺着面庞一溜滑过去,摔落到地面。
我需要一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可能。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想得很周密,要确保行动不露丝毫破绽。他讲的课明明精彩透彻,可我右手撑住头,眼睛低垂,似乎要云游天际去,我不能抬头去看他,而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旋。
终于,到了他让我们做题的时刻,我仿佛终于熬不住了,一点点,沦陷于睡意。我趴在桌子上,清楚地知道他将温柔地走到我身边,就像他温柔地走到每一个上课睡着的学生身边,他会推一下我的胳膊,叫醒我。
他的脚步近了,我知道,马上就要到了我的身边,他从来不会呵斥,甚至说过,其实睡着一会儿,醒来之后将是百倍清醒,那么对于下一堂课的学习未尝不是好事。他则会在放学后,把睡着的孩子留下为其义务补上今天所学。
其实,他在讲台上,一眼望过去,我们所有的小动作都清清楚楚,谁但凡有了困意,他往往早已发现,之所以不叫,是因为在他看来,犯困而不着的话,叫醒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着一会儿。
他停了脚步,近在我身旁,他轻推我的胳膊,我不醒,他弯身,动作放得更轻,我起身,磨蹭着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看向他,我确定无疑看到他眼里恍然而过紧张不安,他的耳朵根子似乎微微发了热,他必然看到了,我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写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写他的名字,我只是一遍遍在本子上写他的名字。此时,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一遍遍写他的名字。
很多时候,我还幻想怎样开口叫他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叫过他“老师”,因为我知道一旦是老师与学生,就差了辈分,而我想与他相爱。
按照惯例,我放学来到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进来,他的桌子干净利整,椅子上搭一条毛巾,边角上又是我熟悉的精致雪花,这个女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地出没于他的生活,我其实一直克制着不要讨厌这个女人。我为什么要讨厌她?我如果讨厌她,那就是太在意了她,不,我根本不在意她,我坚信她根本不会比得过我。她不过是比我出现得早,比我年纪大,我如果换了和她一样年纪,同时遇到吴为,那会有她什么事。
他对我完全与对待任意一个别的学生没有任何不同。那么,他或许以为我迷恋他是应该被当作秘密保护吗?也是,或许有可能,他早之前就有收到别的女生所写情书。也许在他看来被女学生暗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难不成要大人姿态来帮我们走出这个心理魔障?他是否会猜测我的行为是故意为之?随他的便,我只知道,不管他怎样想,他都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我只等着看他究竟如何处理我的心事。
不得不说,我爸说得对,我和我妈一样,太会演戏。我在他的办公室全程做到气定神闲,我就是要把难题抛给他,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先问我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我不说话,看着他,他没有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又转而问我今天的课有哪些不会,我还是不说话,他索性再不发问,拿来练习题让我在他桌前写,我接过他递来的笔,开始写,他站在边上看我写,大概看我在哪里出问题。
当我装作无法继续写下去时,他便找到突破口,给我又讲了一遍,他看向我,眼睛凝神,那是对孩子的关心,而我要的并不是这种师生情谊,我厌烦他这样看向我,我渴求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诧,今天课堂上见到我本子后眼睛里悄然逃开的惊惧。
我没有给予他已学会的眼神回应,只静静坐在原地,纹丝不动,我不抬头,但我听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大概觉得拿我这样的学生实在没办法,而我一心只想时间就停在当下,再不向前,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间办公室,夕阳西下,光线柔和。
“依依”,我听到了他这样呼唤我,像把我从外太空的飘逸中拽回,“这样吧,今天时间不早了,怕你回去太晚,老师就不多留你了,你把这道题带回家自己去做,明天带来给我看,我看看还有没有特别要和你讲的。”
我抬头看他,第一次看到他额角有颗小的黑痣,尤其当他转头把题目交到我手上时,那黑痣更清晰。
他像个大人一样,嘱咐我,“早点回家,路上小心”,我点头,默然不作声。他继续说道:“那你回去吧。”我抬眼看他,“嗯”了一声,离开办公室。
我在带回去的那页题纸上用力写下了吴为的名字,然后擦掉,故意擦破一个小口。第二天,上课做题,在他巡视的间隙,我亲自交到他手里。他站在我身边,看我的解答,我想他不可能注意不到那个擦掉的划痕,可他这一次波澜不惊地绕过了我的别有用心,将题纸放在桌子左上角,打了一个对勾,并批注日期,就走开了我身边。
时间一晃,临近中考。吴为带我们参加体育考试,800米是我的头疼项目。他真是足够贴心,人长得帅也就罢了,还温柔体贴,不就是生来招人爱嘛?只有他一个老师为学生们背了巧克力来,男生女生们围在他身边,我不在其中。
巧克力给到我时,他说:“依依,加油,别紧张”,我抬头看他,他望我,与望别的学生没有两样,眼神里,光芒温和。
往常800米,我跑跑走走下来,嘴唇都要发紫,面色必然苍白。明明,他看我的眼神没有不同于别人,令我生气,可步伐破天荒匀速向前。
“依依,真棒!”当然,这继续是老师对学生的鼓励而已。我却笑了。就那会儿,身边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他递水给我,我定着看他,他转身离开,又去接下一个学生。
我选择就读本校高中,因为他。但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他不可能和我谈恋爱,这是绝对的事。但他被我吸引,这也是绝对的事。
教师节那天,来了太多初中同学看望他,尤其女孩子们一个个欢欣雀跃,他该是我们班女生们集体花痴的对象。话越说越多,到窗外天已变黑,屋里没见散场之意。
办公室门突然被打开,进来一个女子。“师娘”,男生堆里不知谁喊了这一声,我的头脑里空蒙一声响,她已经走到了我们近处。继而,男生堆炸了锅,起起哄来,无不感叹师娘之美。
在这种喧响中,我的耳朵尤其敏锐,试图捕获他与她的言语。“你怎么来了呢?”他的问话里是对她的柔情,而他的笑意不同平常对了我们,像个孩子,眼角弯起来。“请孩子们吃个饭,你也一起吧。”他在和她商量,她说好,盈盈笑意满布于脸。 她是漂亮的,我从前就想到过,只是没有想到漂亮到这般田地。
如果说,我妈是漂亮当中“风骚”那一类,尤其她上嘴唇翘起,似乎是我爸骂话里所言,时不时都在给男人们传递暧昧信号。那沈雪则是漂亮当中“美丽”一类,她眉目间是贤良端淑,又不失活泼,尤其总在笑。
如我同学们所说,他们两个堪称“金童玉女”,是才子佳人的情侣模样。他把她脱下的外套挂起,他给她夹菜,她温柔绵密的浅笑低语,让他在有她的地方,出离了平日里大人模样的他。
吴为、沈雪,是彼此初恋,他们是同学,并没有谁追了谁一说,就那么水到渠成地在了一起。吃饭期间,他们一个个盘根究底地问他们恋爱经过,我没有说过什么,只是静静听。
一片感叹欣羡,此起彼伏响起,而我已经在想出路何在。真有那么坚定不移吗?初恋?初恋不就是还没有体会丰富多彩,那怎么就能知道自己究竟最爱的是哪一个?我爸妈不就是所谓“情比金坚”过的初恋,然而呢?吴为第一眼见我就惊诧,又知道我迷恋他,在他心里,我自然可以吹刮起风。
我妈足够吸引人,她不止脸蛋漂亮,身材也绝佳,而这些都遗传给了我。且我有她所不具的孤傲。用我爸的话说,我妈禁不了男人对她好。起初,她爱他因他粗犷,然而后来这变成糙,她需要的是爱,是可听可见可触的爱。离婚之后,她似乎换了3个男人,用她的话说,她要的只是爱,爱是什么,在她那里,就是男人为她发疯。
男人确实为她发疯。我爸为了娶她,和家里人一度绝交;我爸的兄弟为了和她厮混,失了兄弟情意;她的领导为了和她厮混,被老婆告到上面,丢了饭碗;在我知道的最后里,她和一个台湾商人走了。
我不懂她何以那么需要男人的发疯。事实不已证明发疯只是一时的,后面呢?难道就要这样一直换下去?这一点上,我和她绝然不同。我不需要男人的发疯,我要的是自己的发疯。
得赖于她的所作所为,一地烂摊子留给我,被我爸污言秽语太多太久,我的心极冷。很多次,寻死的念头抓牢我,但不能,因为这个男人不能没有我。他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酒鬼,下班之后,就把自己交由酒精。却在某些醉得不省人事之际,喊她的名字,喊我的名字。但第二天醒来对我照旧是一惯的厌弃。
我接受了韩一楠的追求,做他女朋友。美名其曰“旧地重游”,一个周三的晚自习,我约他偷溜出各自教室,到了初中教学楼,直奔三楼大厅。吴为向来加班到很晚,这一点,我十分清楚。大厅与他的办公室相隔并不远,这边有响动,他那边该是能听到。
我曾经很多次课间操结束后,并不着急回班,都是站在这个窗前感受阳光温热。多年后,我想那或许是一种矫揉造作,是欲意与众不同,从而引起他关注,让我在他的心里被揣测。
这夜,月光很好,韩一楠站在我身边,越来越靠近,先是亲吻了我的侧面脸颊,继而,扳转我的身体面向他。他直直地望我,眼里有火,脸变得通红,声音粗重,他说,爱我,未容我思索,他的唇捕到了我的唇,大脑陷于空白,他显然是个老手,吻得细密而又猛烈,在他的攻势下,我第一次体会到情欲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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