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失明了,她终于不堪重负失明了,丈夫照理每天上班赚钱,她就暂住在婆婆家,失明后她的直觉和听力变得特别灵敏。他下班的时候,婆婆会忙活着做饭,偶尔的抱怨几句,顺便客气的叫她吃饭,与他不在家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清早起来,他要早早的去上班,剩下女儿小宝、她和婆婆三人在家吃早餐,小宝在客厅里趴在塑料椅子看电视,婆婆给她把饭端到卧室,她清清楚楚的听到婆婆吐唾沫的声音,她接过饭碗,端着没动,小宝跑过来把她手里的饭碗打到地上,婆婆大叫:“哎,你干嘛?”小宝大喊到:“你说你干嘛!”其实炎炎早已经感知到婆婆往自己碗里吐涂抹,自从她失明以来,她的听觉和感知力变得特别灵敏,一些事情,甚至比从前没失明时看得清楚。
现在,她一分钟都不想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趁着婆婆和女儿去厨房的时候,拿着盲杖走出去了。她舍不得小宝,但不敢带着她,她现在连自己的安全都保不住,怎么能拖累孩子呢!
她第一次拿着盲杖自己出门,每挪一步,都感觉脑门前方有一堵高墙一般,她仿佛灵魂出窍变成二层楼高,看到婆婆带着邪恶的笑看着自己离开。
她继续向前走,小心的下坡,小心的转角,她走几步便停下来在脑中想象自己走到那个地方了,这些从前看得见时,日日相见的街景,如今在黑暗中变得生硬模糊,她右手紧握盲杖,左手时而摸索着路边的电线杆、树什么的,这会儿根本不嫌脏了。
她不知道身上的衣服搭配得怎样,不知道围巾围得是否漂亮,不知道帽子有没有戴歪,不知道自己袜子的颜色,她只是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墨镜下的那双眼睛一无所见,她继续艰难的沿着马路的左侧逆行,因为她不敢过马路,她小心翼翼、步履艰难,在寒冷的腊月天里,她薄薄的短牛仔外套里的秋衣已经被细密的汗水浸潮。她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待会儿怎样找个路人帮忙过马路。
这时,她听到身边的汽车在急剧减速的声音,在自己右前方缓缓前行,接着,这辆车停下,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她清晰的感到自己身前有人,她停下,她看不到对面的人是绅。
绅开口说话:“你是炎炎?”
“你是谁?”除了自己的亲人,几乎没有人能把自己的乳名喊得很贴切很顺耳,但是这个声音像是素未谋面的老友,久远的生命的另一头。炎炎不熟悉这个声音,却又感到这声音特别亲近。
“我是绅。”
炎炎听到他的回答,立刻转身想从另一边绕过去,一脚差点踩空。绅一下子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我很快就到了,谢谢你。”
“我求你先上车好吗?你一个人很危险,让我送你。”炎炎乖乖的任由绅轻轻抓着自己的胳膊,因为这一刻,对于失明的自己,任何的抵抗都是羸弱无力的,都是令人同情的。
绅把她送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帮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炎炎感到自己一定脸红了。她灵敏的识别到对方就在眼前,紧张的连呼吸都轻手轻脚的。
绅关上自己这边的车门,炎炎松了口气,静了静心。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炎炎听到他上车关门,系安全带的声音。她久等没听到汽车打火的声音,问道:“我去我妈家,你怎么不走?”
狭小的空间内顿时很安静,绅温柔的说:“炎炎,如果你不嫌弃,让我照顾你吧!”
炎炎对着绅的脸定住了,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表白,并且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所有曾经追求她的男人都避之不及的惨淡时刻,一个近乎与陌生人的男人,竟然害怕自己会嫌弃他似的,小心翼翼的向她表白,她想,不管他的话是真是假,她都深深的被感动了。

绅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炎炎,我不会趁火打劫欺负你,我只是想照顾你。”
炎炎感到自己的眼泪不争气的从墨镜里滑下来,她扭头向窗外,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她恨不得委屈得一下子扑进这个男人的怀里,可是她没有,她说:“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是谁照顾你?”
“我的父母都很健康,他们可以照顾我。”
“可是你的父母不能跟你一辈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走一步看一步。”
“看来你是很嫌弃我。”
炎炎抬手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绅看到后把纸巾递到她脸旁边的那只手心里。
“嫌弃?我怎么有资格嫌弃别人?如果我跟了你,今后康复还算说得过去,如果我一辈子都看不见,那我岂不是丧尽天良害了你!”这一瞬间炎炎的心里特别崩溃,与自己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的人都不见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个电话的问候都没有,一个像陌生人一般一面之缘的人却愿意承担自己的后半生。此刻,面对这个当初被自己间接拒绝过的人,她无地自容。
绅拿出一个东西递给炎炎,“这是什么?”炎炎感到手里的金属是有温度的,显然他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这上面只有一个按钮,你按下一试试。”绅平静温柔的说。
炎炎照他说的按了一下按钮,绅的电话立刻响起来,电话铃一直响,炎炎怕影响他工作,急忙说:“你先接电话呀!”绅接起电话,声音却从炎炎手里的金属里传出来:“炎炎,就当做是你帮我,我一个人太孤独了,看不见又怎样,哪怕你不能动都没关系,只要你会说话,你就能陪我聊聊天,让我们结婚吧!彼此做个伴儿。”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炎炎说:“这个东西你本来是做什么用的?”
“给小外甥买的玩具,他不喜欢这个,又要了电话手表,这个就没用了,正好你需要,戴上它吧!”绅轻描淡写的说。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条项链是他七年前买好准备送给她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项链上的电话是他在听说她失明后花重金找公司定做的。而这些年他一直单着,一直关注她的消息,知道她丈夫要跟她离婚,他马不停蹄的跑了回来。他不说出这些,是怕她知道真相后更不敢接受自己。而她认为的“偶遇”,深藏着一个男人不知多少的爱恋。
爱情就像赌博,要看清一个人是否是真的爱你,往往要等到面对生离死别的紧要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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