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叔:
感冒可真难受啊。
每次都这么念叨着,但是只要好一点,就又马上兴冲冲去做别的事情,忘记了当时的哼哼唧唧,像是没有难受过。跟小孩子一样。
好长时间没有生病了。说是好长时间,其实也没多长。
过年在家,要回北京前的那晚还发了烧。睡着睡着觉,把你给烫醒了。哈,总觉得这么说有点好笑。
那次是高烧,39度。迷迷糊糊的,记得你把我拽起来喝了一次又一次的水,又帮我掖了一次又一次的被子。
等到天亮,我爸买了药来。烧退得很快,我裹着被子哆嗦,靠着你,也是哼哼唧唧的。哎呀呀,好难受。
我爸在边儿上叹气说,怎么长不大了呢?我突然就很开心。
你老是笑我,说我对发烧有种奇怪的执念。但凡觉得不舒服,都会说自己要发烧了,让你摸摸看。
我的体温偏低,感觉发热时,常常还达不到正常人的体温。你有时候犯坏,就逗我:哟,发烧啦,咱们去试试表吧,看看有37度了没。很气人的。
不过,我对发烧的执念倒是真的。
我们家人有个不太好的习惯,不喜欢把病当回事儿,也不怎么喜欢小孩子说自己生病。头疼啊肚子疼啊,都要照常去上学的。唯有发烧,算是名正言顺的病了。
我很盼着发烧。能请一天假,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还可以央奶奶给蒸一碗鸡蛋羹,嫩嫩的,加一点醋和芝麻油,很开胃。
其实是很平常的食物啦,只不过我家家教很严,有好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比如,鸡蛋羹是属于老人和婴儿的食物,我这样不大不小的人,只有生病,才可以自己要着吃。
所以,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生病的时候,我总问你想不想吃鸡蛋羹了吧。
我盼着发烧,还有一个原因,是能够看到我爸。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能见到他。
爷爷奶奶身体不太好,要是我病得厉害,他们会叫我爸来带我去看医生。虽然我爸来了也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偶尔还会骂我几句,但终竟是可以见一见的。
我生过两次大病,每次都是丢半条命进去。
有一次,是跟我妹同时病的。我爸我妈带着我们俩去医院,在一个房间的两张床上,面对面躺着输液。我们俩都很瘦,没有什么力气说话,看上去应该还挺可怜的。
要输大半天的液,回家的时候,天色总是很暗。我跟我妹又困又虚弱,根本走不动。只好是我爸背着我,我妈抱着我妹,慢慢走回去。
那时的夜很长,刚刚傍晚,就有一种深夜般的静谧。空气里弥漫着街边人家晚饭的香味,路灯还不显亮,我们四个人踩着一团又一团昏黄的光,一步一步走回家。
那曾经是我记忆中,跟我爸我妈一家人,最接近团圆的景象。
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那时每次看到我都很不耐烦的样子。要是去问他,他肯定会说我记错了。
我时常觉得离他很远,好像必须要有什么事情来提醒一下,才会恍然发现,啊,原来我们是父女。
小的时候,生病就是那个唯一的联系。
我还记得仰面躺在一辆小推车上,被送去做检查,我爸好像也在旁边。有一段路是露天的,天空在眼前晃晃悠悠,没有什么云,大概是太蓝了,叫我有点晕。
有一天,我爸下班来医院,给我带了一本连环画,《八仙过海》。我很小心,还是看得封皮都掉了,让爷爷帮着贴了两回。
出院之后,还得在家打针,养了很久。
赶上好天气,奶奶会搬两把竹椅子到院里,陪我晒一会儿太阳。我有时会问,我爸今天来不来?忘了奶奶是怎么回答的了。
这些小事情,我爸都是不记得的。
戈叔,在我生命里,有很多人都像我爸我妈一样,偶尔离得挺近,定神一看,发现还是很远。
我老觉得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太难以捉摸,除了在你身边的时候。
在家发烧那会儿,我很开心。因为突然发现我爸不再骂我了,也因为你隔不了五分钟就来摸摸我额头,让我靠在你胸口待着。
我喜欢趴在你的胸口,听你的心跳声。
通,通,通……
好神奇啊。忍不住闭上眼睛,靠得更近一点。
通,通,通……
这个世界上,我听到的最确信无疑的声音。
来自你的心。
阿心
7月25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都收录在公众号:不如写信
(谢谢你来看我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