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从部队回家探亲的二叔,让“二少爷”这身前所未有合身的仿制军装,焕发光彩,意义非凡起来。一度,“二少爷”似乎忘记了失去那条心爱裤子的所有忧伤。
二叔情商极高,他能从“二少爷”的眉宇之间,清晰地读出一份真真切切存在的不快乐。啥也没有说,拉着“二少爷”来到他房间里,打开行李箱,打开一个用报纸包起来的布包,一拿出里面的东西,银光闪闪,顿时让“二少爷”眼睛里有了光。那是“二少爷”梦寐以求的肩章上的银色星星。竟然不止这些,还有红领章,还有军腰带,都是双份的,还有哥哥的一份。“二少爷”欢呼雀跃起来,甚至去抱了抱几年都没有谋面的陌生的亲叔叔。
接下来,在叔叔的指导下,“二少爷”这身仿制的军装一下就变了模样,肩章红领章的到位,银色星星的点缀,腰里再扎上军腰带,除了那双不伦不类的老棉鞋(后来,二叔给他邮寄了一双军靴),这分明就是一个真真的兵娃娃。当“二少爷”穿着一新,来到小伙伴眼前晃了一圈后,据说向自己父母闹着也要“二少爷”标配的,不下于十个。可见,每个孩子的心里,都有对军人的向往,都有对军人的尊敬呀!
几天虎虎生威地行走,让“二少爷”收获了足够多艳羡的同时,也让“二少爷”隐隐觉得还是少了一点东西。少的是什么呢?“二少爷”在二叔的房间里转来转去,一抬头,看见了那顶挂在墙上的军帽,草绿色,国旗红,铜扣,银色丝线编织的穗,突出的帽沿,还有一个可以缚住下巴的松紧带。“二少爷”知道,他缺少的就是它了。但“二少爷”也清楚地知道,那同样是叔叔的心头爱,在部队坚守了那么多年,终于成为了志愿兵,终于有了属于他的军官帽。“二少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了一圈又一圈,咽了一口口水,茫然若失地向门口走去,一下和进来的二叔撞了个满怀。
刚才的所有举动,都被站在门口良久的二叔看在眼里。二叔俯身抱起“二少爷”,来到挂军帽的位置,笑着说:“想要,对吗?”在二叔怀抱里的二少爷挣扎着要下来,嘴里急急地说:“我不想要,我不喜欢,我一点也不喜欢。”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顶军帽。二叔轻轻放下“二少爷”,走上前取下军帽,如同取下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然后把军帽郑重地戴在“二少爷”的头上,用松紧带缚住他的下巴,又帮着正了正,牵着他来到镜子前。“二少爷”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军人的威严,被这顶军帽渲染得无比生动起来。“二少爷”眼睛一热,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等二叔回部队,这顶军帽就留给你,好吗?”二叔非常认真地说。二少爷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说:“男子汉……说话……算话哈。”这是父亲反反复复嘱咐“二少爷”的话,被他用在了这儿,二叔“扑哧”笑了出声,赶紧过来和他拉钩。
“二少爷”开始极其矛盾起来。一方面,他不愿意二叔回部队,因为二叔可以给他讲很多很多生动的故事,因为二叔可以不厌其烦地教给他那首叫作《小草》的歌曲,因为二叔可以带着他去走亲访友。一方面,他又数着二叔归队的日子,因为二叔走了,那顶军帽就彻底属于自己了。
二叔终于要归队了,二叔没有食言,把那顶军帽极其认真地交到了“二少爷”的手里,并嘱咐他一定要爱护它,保护它。“二少爷”一边恋恋不舍地送别了二叔,一边急不可待地戴上了军帽。据说,当天晚上,因为向父母索要军帽而被揍哭的孩子,比上次多得多。
拥有了军帽的“二少爷”,在加上学习成绩稳定在第一的位置,一时,在学校风头无两。就连教课的几个老师,都忍不住夸他帅气。对于“二少爷”的伙伴们和他的同学们来说,比较起学习成绩,他们更羡慕的,是那顶根本无法买到的军帽。即便如此,“二少爷”还是一不小心,引领了一次不小的戴“军帽”的潮流。然而形形色色,没有一个是正规军。
用一个不恰当词语来说,那一段时间,“二少爷”绝对是鹤立鸡群。俗话说:树大招风。随着电影《少林寺》风靡全国,全国各地都随之产生了一些喊着打打杀杀的不良青年。这一顶与众不同的军帽,随着口口相传,也就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在一个没有任何危险征兆的放学后,“二少爷”向往常一样,兴高采烈的翻身跃上哥哥骑行的自行车的后座,还没有来得及把军帽扶正,只听一阵风声,军帽被一只手用力的夺了过去,“二少爷”被这巨大的惯性,一下从自行车上甩了下来,没顾得上屁股疼,大声喊着:“哥哥,我的军帽被抢了。”然后就是“二少爷”的号啕大哭。这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只见一个青年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驮着刚刚抢夺军帽的一个少年,风驰电掣般向南边蹿去。
无须动员,“二少爷”的群众基础不是一般的牢固。把“二少爷”的军帽给追回来,一嗓子喊出来,只见几十辆自行车如同潮水一样向南边涌去,落单的“二少爷”坐在后面过来的赵老师的自行车上,跟在他们后面奋力追赶。毫不夸张的说,这帮弟兄绝对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奈何前面的“凤凰牌”自行车太新了,质量太好了,速度太快了。显然他们这次夺军帽,是做足了功课。那天,这几十辆追逐的自行车,追逐距离绝对超过了五公里,仅链条被蹬断的就有六七辆,还不算其他的非战斗减员。到最后,追在最前面的人,都看不到那辆自行车的影子时,所有人在赵老师的率领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惊吓,让“二少爷”没有了眼泪。
因为二叔说过的一句话:爱护它,保护它。“二少爷”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给部队里的二叔,写了平生第一封信。其情之切,其文之悲,被不满十岁“二少爷”表达得淋漓尽致。
收到来信的二叔,显然是被“二少爷”的诉说给深深打动了。没多久,一封家书附带一个包裹邮递到了“二少爷”的家里。“二叔不怪你,二叔知道你已经很努力得去保护它了,这样的突发情况,早就超出了你的保护能力,不要过度悲伤,二叔这回给你寄回的这顶军帽,我一次也没有戴过,仍然要向之前那样,好好爱护它!保护它!学业为重,努力奋斗,创造辉煌。”
轻轻合上二叔的信笺,轻轻抚摸着手里的这顶崭新的军帽,“二少爷”的内心波澜起伏,一边欣喜,一边又忍不住想起,原来那顶军帽陪伴他的每一个温暖日子……
这顶崭新的军帽,“二少爷”再也没有戴过,他把它挂在了床头的上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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