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

作者: 远山之光 | 来源:发表于2019-05-24 09:42 被阅读0次

        一棵大柳树下,差不多全营子人都在这。  ”以后的地是自己的了,自己干了,自己的地自己说了算,想种什么种什么,有了粮食想吃什么吃什么。”张大勒勒唾沫星子横飞,扠着腰,柳树下一站,披着剩两扣的蓝褂子左右乱甩,脑袋激动得上下起伏,尖尘的下巴透出得意之状;两条深深的摺皱顺着下巴斜了下来,鹰勾鼻子衬着两只混浊而有神的眼睛,还算顺溜的头发向后梳去。围看他的一群人多数都信服的看着他,都充满看渴望的眼神;有的低头沉思,有的茫然四顾,有的一脸喜色。

          ” 还得看看”。生产队长李呜深稳地说。“看上头咋说。”他把铜锅玉嘴的烟袋换了个位置,深吸一口,一股烟顺着青白色的烟嘴吐了出来,又把姻袋拿在手里,看着人们说;“没有红头文件谁也说不清咋个事,要是真有这事,公社和大队会通知的。”人们的眼睛这时都集中在队长身上,听了这话都不住点头。吵嚷了一会,渐渐没了话题,人们散了。

            晚饭后,李鸣早早就睡了,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复却,思绪万千。想着这么些年,大伙有活同干,有饭同吃;迎着朝阳,披着月色,甚至挑灯夜战:打机井,修梯田,红旗翻卷,热火朝天,这粮食产量怎么就上不去呢?听说外地己经有的分田到户,看来是大势所趋了。想到这,李鸣倒有些释然,分开也好,自己活自己干;自家的事自己管,再也不用操那么大的心了。家家都给自己干活,那干劲肯定更高,责任心更强。这么些年,队里种的是高产的玉米,谷子都很少,杂粮种的多,收的少。一到秋天,分点荞麦每人不过几斤,没多少啊!人们吃的是什么?穿的就更不用提了。一年有数的七顿饺子,算算吧,从小年算起,是一年中的第一顿,三十晚上一顿(除夕夜)、正月初一、初三、初五、十五、二十五各一顿,都是早晨吃。就这还有吃不起的时候。困难的人家,没有荞面白面,还有用高粱面,玉米面包饺子的,包不住啊!没有馅就用豆腐渣做馅,那是饺子吗?有猪的一年杀一个,毛着五六十斤,大的也不过七十左右斤,别说吃肉了,吃油也不够啊!还有没猪的,一年吃什么?大年夜,还得给吃不到饺子的个别人家挨户要饺子,过年怎么也得吃上饺子呀!想着想着,李鸣心里一阵酸楚,五味杂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鸡叫了,迷糊了一会,就天亮了。

          媳妇起来做早饭了,扒出灶火灰,又给饿了一宿的鸡,猪添上食,才开始做饭。李鸣昏头昏脑的起来,背起粪萁,顺着山道往南去了。天气己经嗳和些,闻到春天的味道了。他沿着几年前修的拦水坝走着,这条大坝算不上大工程,但在一个几十户的小村庄来讲,说是大工程还真不为过。长一千多米的大坝是举全村庄之力建成的,是社员们一锨一镐修起来的,给下面最好地块除去水患,实在是一个好工程。大坝上栽的树已经很高了。山坡上道道梯田,证实着人们改天换地的意志。

            李鸣漫无目的走一会,拣了点粪。料峭的春寒依然很冷。走着走着,想着心事,思绪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不知不觉转回了家的方向。

          天气越来越暖了。为了不耽误农时,李鸣忙着安排人送粪,田间小道上大大小小的送粪车辆来回奔忙。

          张大勒勒这些日子很忙,东家走,西家串。把听来的消息传出去,又去打听新的消息。这天又去了邻村姨夫家,中午喝了酒,满脸通红的回了村,便径直来到李鸣家。

          这是一溜五间土房,里屋临窗两间一明的长条大炕。炕稍垛着被褥,挨着的是铺着一条白色羊毛毡子;挨着炕稍,地下一台“飞人”牌缝纫机,北墙四节水色清油柒的水曲柳柜子,上边坐看一个大柜戳儿,两边配着对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柜戳西边放着一个红灯牌的收音机。

            李鸣媳妇用茶碗沏上水,张大勒勒端起来吹了吹茶沫,又放在炕沿上,忙不叠的说,”土地承包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外头都嚷嚷遍了,春天肯定能定下来,正好种地不耽误。”

          ” 差不多”,李鸣附和着。”不过外面传的,终归是传的,最后还得上边定”。

            ”我去我姨夫家,他们学校的报纸都透出哪个意思了,还有错?”张大勒勒急火火地说。

            “就算报纸明说了,也得听上面的精神”,李鸣不愠不火,笑吟吟地说,“没有上头通知谁敢乱动?”说着拿起锅袋往锅里撮着烟,看着张大勒勒,”再说,不管怎么着也得统一来,全公社,全县没个统一部署可能吗?昨也不能各自为政。”许是喝水喝热了,李鸣圆乎乎的脸汗油油的,不大的眼睛始终笑睐睐的,保持着对客人的应有的尊重,和作为队长的一种矜持。

            说话时,队会计赵军进屋了,他是复员军人,绿色军装显干净和干练。打过招呼,也坐在炕沿上,看着李鸣和张大勒勒说”大家都人心慌张的,干活也煞不下心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整法”。

            李鸣笑道“我俩刚才正说这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张大勒勒眼睛飞快地转动”昨也快,咱们应该提前作个准备,要不一旦令下来,手忙脚乱的。”接着又来了几拨打探消息的人。

            转眼间便是农历二月,村中央的大柳树已经开始变颜色。树上鸟的叫声闹了许多,一冬不见的鸟也开始出现,春天到了。李鸣在公社大队开了几天会,这几天就要回来了。

          大柳树下坐满了人。李鸣站在前面,高声说”这些日子,大家都想着到底怎么办,现在终于定下来了,土地承包到户。”一阵骚动声,虽然大家会前都己得了消息,但此时人们还是不禁大声议论,兴奋,紧张的的神情,挂在每个人的脸上,“这几天分地,分牲口,分各种农机具”,李鸣看着大家的表情,自己有些落寞和怅然。

            张大勒勒神情亢奋挥着手大声说,”干脆明天就开始分地,节气不等人。”他的话刚落,大伙齐声赞同。李鸣也受到感染,兴奋地说”明天一早开始量地,全部量完看每人分多少亩。”又讨论很多细节,便散会。

          三天下来全部量完,每人多少也算完,规定出了一二三等地,人人平分,抓阄分地,先定产秋后按定产交粮。

            把牲口定价,有竞争的抓阄;无竞争的谁交钱就是谁的。大车,农机具,各种东西全部先定价,后抓阄,得不到的凭运气,也不怨谁。房子不卖,留给孩子们读书用。

            这几天张大勒勒比李鸣还忙,跑前跑后,出主意,帮帮忙,显示了大勒勒的优点,村里也得有个好事的人。

            经过近半个月的嘈杂,全部事情完毕。自此后各家需要什么自已补充,买牛的买马的,买犁的,总算不误农时。

            这一年的春耕都是一家或几家一起,多年不下地的女人都上山了,孩子都能干点儿能干的活,可谓男女老少齐上阵。张大勒勒也不再勒勒了,干活累得回来家倒头就睡。

            闲言少叙,转眼到了秋天。

            这一年虽不说风调雨顺,也算不缺雨。村里的承包地庄稼长势极好,再也看不到往年长势不齐,荒草满地的景象了。七月流火,正是庄稼分五色的时候,紫的、绿的、黄的煞是好看。荞麦花雪白一片,远远的便闻到蜜一般的香甜,蜜蜂在花上采密,转个不停。白色的花下是碧绿的叶子,长势茂盛。谷子,玉米,长得根壮叶阔,那种气势,只有庄稼人才能体会的那种愉悦的心情。

            趁着还未秋收的闲时村里唱了三天大戏,那个热闹劲多少年都没有过的。

          秋收时节到了,家家户户忙的不行。三春不抵一秋忙啊,李鸣两口子,时刻观察天气,怕熟好的谷子被大风一刮,把谷粒磨掉。这天一看风起,早上三点便起身上山,把熟好的谷子割了。两人一边割,一边高兴,虽然很累却乐得闭不上嘴,谷子大沉了,哪里是谷子,黄澄澄金子一般。

            今年的场院里一家的庄稼,快赶上往年一个队里的庄稼多了。李鸣家荞麦就打了一千多斤,和每年的几斤,几十斤比,简直天上地下。

            张大勒勒又开始吵吵了。今年的收成让他合不上嘴,想不吵吵都不行,打完荞麦第二天就美美的吃了一顿播面条,又喝了洒。见人就吵吵说,现在的日子,别提了,饺子吃着,酒喝着,顿顿有菜。神仙过的日子。

            队会计赵军不哼不哈,他想收完秋,也不能闲着,现在冬天自在了,再出去争点钱。

           

         

           

         

           

    散伙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散伙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iwna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