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大家将将上桌端起红苕稀饭,媳妇儿恨起眼睛先说话:“昨黑了是哪个洗的碗?我说了万百十回了……”
媳妇儿明显是在对老人公老人婆发气,桌上四个人,肯定不是针对我。两个老的没有开腔,媳妇儿又说:“不是老婆婆,就是你,呃!是不是你?”
“要啷楷嘛?自从你那回打了上符,我们洗碗净是使的清亮水。”老人公啄起脑壳边喝稀饭边说。
“不得行!我今天就不相信破不倒案。说!是你们哪一个?”媳妇儿把筷子往桌上一绊说。
火药,洗个碗都要发那闷(么)大的脾气,还要破案,我赶紧抿笑起打圆场:“清早八晨,都少说一句,表哥表嫂,二天就不要用洗洁晶洗碗了,洗碗水的脚脚也不要倒进潲水桶。”
“幺表叔,你不晓得,头回我喂的两根猪勒儿上好,就是遭了洗洁晶的事,给我戳脱了……”媳妇儿接倒又说了一帕啦。
这次我为完善方言长篇纪实小说《两代沧桑》,又到遂宁大安,幸得好遇倒赶场,稀得好在场上就碰倒表哥。我赶紧去割了两斤多坐墩儿,又买了一只还没开叫的叫鸡,表哥都一再喊我拢他屋不要说三道四。为啥子喃?
这盘我才弄醒豁了,他们一直过的是“一家两制”的生活,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和来了客人,两老儿才可以上桌,平时间,媳妇儿炒好菜,拿个小碗儿一样铲点点儿,两老儿就顿倒高板凳儿上,像拌姑姑筵儿就把饭吃了。儿媳孙在楼上吃得喜笑颜开,楼上有冰箱、彩电、电话、电饭锅、席梦思……两老儿取时(从来)没有跨过楼一步。吃完饭,媳妇儿使盆子把碗筷装下来,往大铁锅头一放,然后,表嫂就躬起腰杆蹲起脚杆在灶头上洗。
表哥今年都七十九了,表嫂又是女大三,那年子冬时间生病,医生都说的是活天日了,她这儿又活了五年,就是耳朵背得听不倒了。表哥天天要去做田头的活路,表嫂就躬腰驼背的拖个大背篼,爬倒(到)林盘树林去挽干桠桠,天黑挽满一大背篼,表哥就去背回来。不然,表哥说的:“不然,就得不倒饭吃。”
表哥喜欢下雨,下雨他可以在空房子头编鸳篼、筐筐、竹筢……赶场天走七八里到大安街上去卖两个钱,给表嫂买药,也打点儿跟斗儿酒。不下雨,表哥就只有趁黑了九十点钟编倒鸡叫头叫,要不然早晨四五点钟起来编倒天亮。
还是这盘我才发现的,一晚到亮,蛙声、灶鸡子声、狗叫声、鸡叫声、开门声,我也多早就起来了。咋不见表哥呢?终于,我发现屋背后的空房子有光。结底,表哥正在煤油灯上烤竹筢筢的爪爪,他要赶倒天亮弄完去赶场。他还说:“你这盘来,话少是对了的。那年子,你把他们日诀一顿,倒是帮我们出了气,你走了,媳妇儿骂过岗话,骂了争点儿两年。”
那年子,我拢表哥屋头太阳将将落坡,都要到黑了九点了,他们都还没有兴烧火弄夜饭,最后他们才说:“米、油……锁起在楼上。”
儿媳两口子走哪儿从不打招呼。莫法,还是隔壁子看不过眼了,才撮米来……争点十一点,他两口子回来了。这下子,我给他们粉脱,一五一十把他们修理得直见认错,他们又赶紧去逮鸡来杀,弄出来都十二点过了,气都吃饱了,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
表哥咋个整成这副儿样子哦?一两句话抖不清楚,也不好说。民国三十八年(1949年),表哥和表嫂结婚,土改大姨孃和表哥划成富农,不满二十岁的表哥,就包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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