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生下来就是傻子,因为他的妈妈也是傻子。
王贺的奶奶早年丧夫,王贺的父亲是家里的独苗,小时候得过脑炎,虽然后来治好了,但留下了失语的后遗症。为了不让失语的儿子受气,王贺的奶奶便没有再嫁。
王贺的父亲虽然不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但人并不傻,是个既能干又孝顺的人。眼看着同龄的伙伴都结婚生子了,王贺的奶奶心里也着急,想想自己在还好,如果有一天自己走了,儿子怎么办呐?
王贺的奶奶为了自己老年之后,儿子能有个人照应,便四处拖亲戚找朋友给儿子保媒介绍对象。28岁那年,有人把邻村的一个姓付的傻姑娘介绍给了王贺的父亲,两个月后两人就结了婚,第二年,王贺出生了。
看着儿子终于结婚有后了,王贺奶奶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尽了。
别人家的孩子到两三岁的时候基本什么话都会说了,可王贺都四五岁了,除了啊...啊...啊......,什么话也不会说,智力也明显不如同龄的孩子。一家人逐渐意识到,这孩子随他的母亲,是个傻子!
七八岁的时候,王贺终于能说话了,但由于智力问题,他经常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与别人唠嗑也是答非所问,于是他便成了小伙伴们取笑的对象。
“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八三五六,三八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同龄的孩子三五成群的玩着游戏,唱着儿歌,王贺没有玩伴,他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伙伴们玩的高兴,口水不时顺着嘴角流下来......
“傻子淌哈喇子了,傻子淌哈喇子了”
王贺用袖子摸了一下嘴角,嘿嘿的傻笑着。“小皮球......架...架...脚踢...... 二十一......”
“傻子...傻子...傻子......” 孩子们撇下傻站在那里的王贺跑远了。
02
王贺18岁那年,疼他的奶奶去世了,日本人也在那年占领了东北。
小鬼子早就对东北的丰富资源馋得流哈喇子了!鬼子在王贺的老家修了铁路,办了煤矿,附近村子里的壮劳力都被日本人赶到铁路工地和矿上干苦力去了。
一天晚上,村子里的狗发了疯一样的叫个不停。随后,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钻进人们刚刚竖起的耳朵里,大家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村子里所有人都被赶到了村西头的场院里,几辆大卡车开着雪亮的大灯,把场院照的通亮!
人们低着头躲避着刺眼的灯光,几个胆大的努力揉着眼睛,向对面张望着......
站在黑影里的小鬼子像鬼影一样,时隐时现,绑在枪上那雪亮的刀子在黑暗里闪着寒光!王贺的双手用力抱着肩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不由自主的发抖,牙齿在微微的打颤!
对面的一个黑影突然走到灯光下,叽哩呱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身后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和筐一样大的头部落在了王贺的脚下。
王贺嘿嘿的傻笑起来,脚用力踢着影子......
没有人注意王贺的举动。一会工夫,拿着枪的鬼子兵走进人群,他们推搡着把青壮年劳力从人群里赶到了卡车跟前,几个鬼子很快打开了车厢挡板,逼着人们往车上爬。
那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场院的上空,“贺呀......王贺......”
王贺停住了脚步,他听出那是母亲的声音,他回过头……
母亲拼命的挣脱鬼子的拉扯,向场院这边跑过来......
后面的鬼子兵端着枪冲上来......
王贺的母亲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鬼子的枪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直挺挺的插在母亲的后背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地上晃动着......
傻子王贺“娘......”王贺疯了一样就要往下跳,旁边的鬼子迅速的端起枪...... 眼疾手快的几个老乡用力把傻子摁在了车厢后面。
......
03
卡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走了一夜,太阳上了三竿子的时候,终于在位于山沟沟里的一个矿场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位于大山里的煤矿。
从此,王贺跟着父亲,还有一起来的乡亲们,被小鬼子赶到井下,没日没夜的挖着煤……
那一铲一铲挖出的煤被装到长虫(南方叫蛇)一样的火车上,那怪物吐着浓烟,呼哧呼哧的爬过大河上的铁桥,又一路向南爬去...... 留下一股黑黑的烟雾久久的盘旋在山间,恶狠狠的注视着下面的人们。
王贺呆呆的看着那远去的火车,“爹,那东西爬的可真快…… 嘿…嘿。”
“王贺,它要是站起来跑,比这还快呐!”有人打趣道。
“哈……哈……哈……”
人们哄的笑了起来。
“真的吗?”王贺一脸惊奇的挠着脑袋自言自语的说。
后来人们听说那煤炭,被运到了南边叫什么港口的地方,那里有大船,船又把煤运到了鬼子的老家日本。
来到这里的人们没有了日子,大家只知道一转眼,两个冬天,三个夏天就过去了。
整天呆在巷道里的人们几乎都变成了一个模样,瘦骨嶙峋、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浑身上下除了牙齿,几乎和煤块一个色(shai)了,不贴在脸上仔细辨认,几乎分不出谁是谁了。
刘长河在来这之前是村里的保长,瘦小精干的刘长河早年在东北军里当过兵,见过些世面。被抓到矿上后,他没敢说以前当兵的事。但是因为懂得火药,又认识几个字,鬼子就安排他负责管理他们村来的这几十号人,和井下放置雷管炸药的事。
这几年,刘长河跟几个贴心的老乡,利用放置炸药的便利,积攒了几十斤的炸药。他们盘算着利用火车往外拉煤的机会,派两个人偷偷爬上火车,出了这个院子,把那河上的铁桥给炸了!不为别的,一是为死去的乡亲报仇,二是看着这家乡的煤碳都被鬼子抢走了,心疼啊!
拉煤的火车大约半个月左右来一次,火车来了之后,矿上几百号苦力都会被集中到站台上装车,不管白天黑夜,装完就走。出了矿场2公里左右,就是大铁桥。这个时候的火车还在缓慢的爬行,如果能偷偷跟着火车出去,趁着天黑把炸药在桥上引爆......
刘长河和老乡们反复研究着炸桥计划,把能想到的和可能出现的问题一遍一遍的推演着,以防到时候出差头。
04
转眼,秋天来了,漫山遍野的枫叶红了,染得起伏的山头像蘸了血的馒头,血红血红的……
傻子王贺看远处红色的山峰,王贺想起了母亲,母亲流到地上的血就是这个颜色!“娘……”他嘴里咕哝了一句,眼泪在脸上滚成了一串黑色的小球,流了下来。
喘着粗气的火车终于在煤场停了下来。
王贺像往常一样,把铁锹靠在车头的爬梯旁边,然后猴子一样的跳进驾驶室。
那个日本司机脸上带着善意的微笑拽着王贺的手捅捅这,摸摸那……
王贺傻笑着,看够了便从车上跳下来,身影很快淹没在装煤的人群里。
刘长河和王贺的父亲几个人趁着夜色,把那包炸药用羊皮袄裹着,带到了煤场,放到了煤堆对面的草稞子里。这里在火车的被面,探照灯照不到这里,大家都在对面干活,也不容易被发现。等车装的差不多了,刘长河就会带上它爬上列车……
约摸过了后半夜,车也装的差不多了,疲惫的人们有气无力的挥着铁锹,那煤确没铲起来多少……
”快点快点,别他妈的偷懒……”刚换完岗的中国监工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持枪的鬼子兵也列着队来换岗了。
远处的探照灯像一只睁大的眼睛,来回的扫视着这里……
突然,车箱对面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刘长河心里一紧,顾不得多想,马上钻到火车下面爬到了对面……
果然,一个过去拉屎的鬼子兵发现了那包炸药!
刘长河趁那鬼子兵还在琢磨那包炸药的时候,冲上去从后面用右胳臂勒住鬼子的脖子,想把这家伙撂倒。这时,王贺他爹和其他几个工友也钻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鬼子摁在地上,突然,鬼子握在手里的枪响了……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听到枪声的鬼子兵纷纷从对面爬了过来,先过来的两个鬼子边跑边朝这边开着枪,几个工友纷纷倒在地上……
王贺拎着铁锹,连滚带爬的从火车下面钻了出来。
“老王,老王……”刘长河抱着傻子的爹拼命呼喊着,血从他的额头汩汩的流下来…… 另一个工友被打在了腿上,躺在地上打着滚……
“长河,帮我照顾好小贺……”王贺的父亲看了一眼王贺,便不再说话了。
王贺的眼睛在黑夜里放着寒光,父亲回望他的眼神向刀一样扎着他的心……
傻子王贺王贺突然看见那包扔在地上的炸药,他识得那东西,也知道它的威力…… 傻子嗷的一声甩掉手里的铁锹,抱起地上的炸药就往火车头跑去!
人们突然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傻子回来,傻子你给我回来……”回过神的刘长河站起来,想阻止傻子。
王贺把炸药抱在胸前拼命的往车头跑去……
”啪……”一声枪响,王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稍微停了一下,很快又踉跄这拖着左腿继续向前奔跑着……
很快,冲上来的鬼子兵和刘长河他们扭打到了一起,工友们一个个倒在了鬼子的刺刀下……
傻子踉跄着爬进驾驶室,熟练的打开炉门……
巨大的爆炸声久久的在山谷里回荡着……
清晨,金色的朝霞洒满了山谷,漫山遍野的枫叶在朝霞的映衬下,红得像被血染过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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